腊月里的秦淮河,从江边吹来的瑟瑟寒风,沁入肌肤。在屋子外头稍微站一会儿,就冻的跺脚,冷的一笔。不过再寒冷的天气,都挡不住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温饱思那什么的。悬在金陵城老百姓头顶上达摩利斯之剑,随着安南来的粮食靠岸,终于被拔掉了。繁荣的经济,都是来自于活跃的交易。而风月场所,从来都是交易最先活跃的地方。
船窗睡起疑宫阙,月满江湖听棹声。秦淮河上的画舫,丝竹管弦,韵声悠扬,歌喉宛转,曼妙清越。河边的那些青楼就更热闹了,为了表彰快雪楼以及其它几家金陵城里的青楼在粮荒时的善举,官府特意给为首的四大家赐了牌匾。
红妆缦绾的青楼,各家的招牌都得突出自己的特色,富丽堂皇的之余,总有些香艳的气息。然而最近招牌的旁边,又都加挂上了官家赐的匾额,宝相庄严的…上面写着“积善之所”。这个混搭,足够彻底。
快雪楼的四楼,郑媚娘的私室。上次李愬来过一次,之后就一直也没再接待过其他人,今天为了柳三娘又开了一次门。
柳三娘在这里,终于见到了阔别了三个月的一双女儿。持手相看,婆娑泪眼,无语凝噎。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对于只有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每天都是度日如年。这三个月内,音讯全无,只凭每个月传回来的布条报平安。
布条是三娘从自己贴身的内衣上裁下来的,不会很大,只够写下必要的信息。何时,何地,何人,何等价格…前文说过三娘的父亲是个秀才,小时候是学过女经的,能书会写。她在朱家为婢,是不可能用笔墨,只能用画眉的炭笔来写,有时候布条粗粝,不容易着色,只能咬破了手指,以血代墨。
可想而知,布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珍贵的,只够写下最重要的消息。尽管如此,三娘还是会在布条的角落,写上一两句话,说给两个女儿。然后借着上坟的机会,将布条埋在亡夫坟前,隔天自会有人去取。就是凭着三娘传回来的消息,李愬才能知道朱家的计划,安排,甚至底价。也正是因此,盛怀宣才能和孔祥熙竞价倭国来的粮食时,一步步的紧逼,直到最后掏空了朱家,还有金陵城里那些权贵家里最后一两银子。
刘全有被朱家的马车撞倒,柳三娘家破人亡…三娘是两淮人氏,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就连女人也都是性情刚烈,不惧险阻的。刘全有身亡,柳三娘揣着利刃,就想去朱家复仇。将女儿交给晴文的时候,得知快雪楼正在想办法往朱家掺沙子,就自告奋勇的去了。
这才有了后来的李愬步步为营,将整个金陵城里权贵都算计进去的故事。
“三娘巾帼不让须眉,为夫报仇,深入虎穴,实在是让人佩服。”这是场面上的客套话。
“古有赵娥,三弟早亡,门户灭绝,以羸弱之身,报仇似侠。今日三娘的所作所为,不输古人,足令我等男儿汗颜。”这就是非常官方的客套了。
郑媚娘不需要这些客套,自从他退居二线,就再也没有跟人客套过。
“上半辈子只为了取悦别人,下半辈子只取悦自己。”郑媚娘这样对自己说的,她也这样做了。
“三娘最近还是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吧。风波还没平定,外头也不太平。朱家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你的…”郑媚娘话是对着柳三娘说,可是眼光却从未离开这两个孩子,眼里都是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