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罗回到铺子里的时候,陈天佑气势汹汹的坐在屋子当中,手扶着拐杖,也不知是不是气得,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抖着。
“小兔崽子!这都几时了!想饿死……”
陈天佑真要破口大骂,却猛地停住,一只老眼睁得溜圆,刺溜一下窜到燕罗旁边,绕着他转了好几圈。
燕罗本以为这么晚回来,没给他张罗晚饭,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却第一次见陈天佑这个反应,一时也弄不清什么状况。
陈天佑树皮一样的老脸似是微红,一只手在身上搓来搓去,大笑道:“小子!这一身胭脂水粉味道,你他娘的终于开窍了啊!咋样啊,女人的滋味是什么感觉?”
“我去你大爷的!”陈天佑这一龌龊的反应,燕罗险些栽了个跟头,“老不死的,你居然也是这么个人!”
陈天佑不以为然道:“老子我自从残废之后,再也没去过那些地方,这味道我都梦了好多年了。你小子终于代我回味一把了。”
燕罗敲了敲脑袋,强行把陈天佑方才一脸龌龊猥琐的表情从脑子里移出,道:“只是遇到李三九,去那转了一圈,可什么都没干。”
陈天佑听他这么一说,大失所望,一屁股坐回椅子里,叹道:“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你这小兔崽子,我可是想去都去不了,你还做什么柳下惠。”
燕罗赶紧岔开话题,免得这老色鬼再暴露出来什么本性,道:“别扯些没用的,刚才我可遇到不少事。”言罢,就将刚才醉满楼里所见,尽数讲给了陈天佑听。
于此同时,荆州大街上,倒有另一出好戏上演。
夜色已深,将是宵禁时候,大街上几乎没几个人影,可街道屋顶上,两人影一前一后,眨眼就飞了过去。
古墨北被杨灵风追了一路,又不敢对这易剑山庄大小姐出手,只好把兜里的机关物件一个个抛了出来阻止她的追杀,可这一来一回几趟,自己的藏货早就去了七七八八,若是平常这些小玩意儿可都能卖出七八十两的价钱,这可让古墨北极其肉痛。
这杨灵风最初时,也不过是好胜之心,非要和古墨北分个高下。可古墨北一直不和她正面交手,一路上尽是丢出来一些千奇百怪的木鸢木鼠和闻所未闻的有趣玩意来阻挡她。到了现在,她早就把要和古墨北分高下的事抛到脑后,只想逼着他再丢出来一些小玩意儿开开眼界。
古墨北心中想着,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下个月都要喝西北风,连忙停了下来,转身对杨灵风直打手势,认输道:“杨大小姐,在下错了,饶了我吧。”
杨灵风见古墨北停了下来,收剑入鞘,站在屋檐上,双手掐腰,脆声道:“怎么不跑了,再丢些东西我看看呀。”
古墨北赶紧求饶道:“这一路上我扔出来的东西,都是我辛辛苦苦做了小半个月的东西,我可都是靠卖这些东西赚钱过活的,我再这么下去,我下个月可都要喝西北风了。”
杨灵风俏脸一扬,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些木鸟木机关,都是你做的?”
古墨北赶紧点头,道:“在下可就这么个本事了。”
杨灵风听了古墨北承认,竟有些兴奋欢喜,一步越过来,道:“原来就是你啊!”
“啊?”杨灵风这忽然来了一句,古墨北可半天没摸到头脑。
杨灵风道:“之前就在荆州里见到不少这些木鸢,真是有趣极了,我也收集了三四个。本来想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可一打开就散成碎片再也装不回去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真人了,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古墨北一听好像事有转机,连忙道:“在下古墨北,没想到杨大小姐也喜欢我的作品,我十分高兴。”
杨灵风眸子盯着古墨北直冒光,道:“你还有什么其他好玩的,拿出来我看看嘛。”
古墨北一听顿时脑袋就大了,偷偷地往后退了几步,岔开话题道:“那个,杨大小姐,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赶紧回家了不是?”
这杨灵风一看古墨北要跑,一把扯住他的衣角,道:“你把你藏的东西拿出来,给我把玩一下,不然你别想走。”
被杨灵风黏住,古墨北脑门直冒汗,赶紧把自己放置机关的袋子掏出来给她看:“大小姐,你看,我这真没有藏货了,刚才可都让你看完了。”
杨灵风瞧了一眼空空的袋子,仍旧抓着古墨北的衣角不撒手,娇嗔道:“那也不行,你带我去你家,你家一定有更多好玩的东西。”
古墨北哪知道这易剑山庄大小姐竟然和小姑娘一样蛮不讲理,完全束手无策,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杨大小姐,求你行行好,放我走吧。”
杨灵风哪肯,扬起脑袋,抓着他的衣角,做出誓死不放的表情。
古墨北眼珠一转,忽的做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道:“你若去我家,就不怕我把你怎么样了吗?”
杨灵风咯咯一笑,猛地踩住古墨北的脚尖,道:“你当本姑娘是吓大的啊,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碰本姑娘一根头发。”
古墨北吃痛大叫,赶紧把脚往后拔,可杨灵风下了死力,她这一身正宗内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挣脱的,疼得古墨北冷汗直冒。
“杨大小姐,我错了,您赶紧收了神通吧!”古墨北双手合十,不住的认错,“那我现在就给你做一个玩意,你看可好。”
“那好啊。”杨灵风仿佛对古墨北的投降十分满意,撤了脚,可手依拽着他的衣角不撒手。
古墨北抱着自己的脚,半响才恢复过来。这回,他不可再敢耍什么花花肠子,这易剑山庄大小姐虽然像小孩子一样天真蛮缠,可感觉性子敞亮的很,若是真得罪她了,怕自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他与杨灵风并排坐在屋檐上,从怀里摸出许多木片零件,组装起来。这杨灵风第一次见识偃师之术,挨着古墨北坐着,侧身探头好奇地看着古墨北手里东西翻来倒去,逐渐成了个蛤蟆形状。
“好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原本一对木片就在古墨北手里拼装成了个木蛤蟆。他把木蛤蟆放在地上,轻轻一拍蛤蟆头,就听其中一声嘎啦细响,这木蛤蟆就一下一下的跳起来。
杨灵风有见识了个新奇玩意儿,高兴的直拍手,道:“厉害,厉害!喂,你还有什么……”她转头就要再问古墨北,可古墨北就趁着她这一一拍手一分神的功夫,一溜烟逃的没了踪影。
这一下可不得了,杨灵风又气又急,抓起木蛤蟆,跃上做高的楼顶,四面环看竟没发现古墨北的身影,气得直跺脚。
又过了四五天的开春时候,荆州城中又逐渐忙碌起来。此日天还未亮,燕罗就一人出了荆州城,沿着官道跑了十里,再转入密林深处,来到往日修习刺杀之术和盘龙丝的场所。寒冬刚去,此处还有些残雪附着,周围新绿冒头,空气中微冷清幽,令人心旷神怡。
燕罗将四处散落的稻草人一一收拾起来,拍去积雪灰尘,重新扎紧绑好,装在原本位置,便开始练习盘龙丝与刺杀之术。
与此同时,官道上忽的一阵马蹄扬起,荆州城方向本来一只马队,浩浩荡荡少说三十来人。这一行人中,当头领先的四男两女,皆作富贵打扮,跟随身后的都是侍从仆人。只见这六名富家子弟中,一男子率先勒马停下,用马鞭指着一旁的密林道:“就是这了,去年时候,我就在这打了很多野物,这刚开春的时候,我们一定能满载而归。”
“那等什么,赶紧走!”身旁一女子扬鞭策马,便领着自家的随从一头扎进林中。若是燕罗此刻在场,定然会认出这女子便是之前在沈家做工时,处处与自己为难的刁蛮小姐沈微漪。
“这回可不能让沈微漪再打到那么多的好东西了!”
“我们赶紧走!”
被甩下的五人不甘落后,也是带着随从紧随其后。
原来,沈微漪平日里除了喜欢与诸多富家子弟去剑下楼听书外,还跟着自家护院拳师学了一些花拳绣腿,就好上了外出打猎作乐。
这过年小十天,这沈微漪实在在家憋屈不住,终于熬到初春,就赶紧叫上寻常一起玩乐的伙伴,出城打猎。
沈微漪一行人进入林中,都屏住了呼吸,将弓箭按在手上,这林间稍有活物动弹,六人便齐刷刷地射箭,再由猎狗去把猎物叼回,谁的箭射在猎物上,就算谁的战利品。
别看这六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富贵身子,但都多少练过拳脚,这小半天的功夫,各个都打了三四只野物,难分上下。
其中一人扫了一眼其余几人的猎物,道:“看来这回大家都差不多,那就再猎一个定高下吧!”
这一提议,其余几人一齐附和,呼喝一身,就扬鞭驱马,朝密林深处奔去。
可刚走出几步,一旁林中窜出一个彪形大汉,挡在众人道前。这六个人正在兴头,哪里来得及刹住马匹,最前一男子大惊吼道:“不要命了!快让开!”
只见这彪形大汉面色冷漠,见着一匹高头大马朝自己狂奔而来,不躲不避,蓦地冷笑一声,提气跃起,一击侧勾拳便生生打在那匹马的脑袋上。只听“轰”的一声闷响,那马竟哀鸣一声,侧翻出去,自己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口吐白沫死绝了,马背上的男子更是被甩飞出去,在乱草中滚出老远,半天没回过气来。身后众人还来不及惊骇这男子竟能一拳将一匹骏马打死,就听那倒地男子的随从一个个怒喝而起,就向这男子飞扑过来。这大汉见着五六个人朝自己扑来,大喝一身,高大的身躯犹如金刚附体,一个箭步上前,两个拳头砰砰砰,就将那五六人打的七荤八素,倒在地上哭爹叫娘。
“哪里来的蟊贼,好大的胆子!”沈微漪张弓搭箭,便朝那大汉心窝射去。
大汉也不抬眼,扬手就稳稳当当截住了这一箭矢,他看了一眼沈微漪,道:“雕虫小技,连只箭都这样无力。”话音未落,他就猛地朝沈微漪扑来。
沈微漪没料到此人竟能空手接住自己的箭,又见他庞大身躯朝自己扑来,早就吓得花容失色。
这大汉手执箭矢,便猛地将沈微漪的坐骑一箭贯穿了头颅,这马连哀鸣都来不及,就轰然倒地,将沈微漪半个身子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这一回,众人终究畏惧了这鬼神一样的人物,各个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沈微漪被压在马下,痛的直叫,不停地挣扎着要从马下爬出来,可这大汉一脚就踏在马尸上,将她压得全身骨骼都险些裂开。
“混账!你知道我是谁吗!不想死的赶紧给我让开!”
沈微漪又惊又怒,不停地拍着马尸,口中威胁着此人。
此人压根就不看沈微漪一眼,扫视了一眼众人,道:“谁是沈微漪?沈微漪给我留下,其他人给我滚!”
众人不言,却都低头望着被压在马下的沈微漪。
大汉看了众人表情,又低头看了看被压在马下的沈微漪,冷笑道:“原来你就是沈微漪,那就省了我不少功夫了。”
这沈微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人,可她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辱,怒道:“你知道就好,我可是江南商会的少夫人!你找我麻烦就是和江南商会过不去,识相的就给我跪下来……”
还不等沈微漪说完,这大汉仿佛压根不睬沈微漪的威胁,又抬头看了一眼众人,怒道:“让你们滚,怎么还留在这!”
这回,众人终于回过神了。沈微漪的随从哪里能让自己的主子受这样的威胁,又齐齐朝这大汉杀来。
“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这大汉面色阴冷,语气凶煞,双目杀意腾起,便朝几个随从奔去。这一回,大汉的气势陡然剧变,浑身上下仿佛阴风阵阵,这一拳而出,便结结实实打在一随从心口,刹那间心脉寸断,倒飞出去,一命呜呼。这第二拳直奔另一随从太阳穴而去,那随从举手就挡,可双臂在这大汉拳头下,就如薄纸一样无力,嘭的一声,太阳穴凹陷下去,他双眼眼白一翻,倒地身亡。这第三个随从见了前面两人死的如此简单,气势早就颓了,见着这大汉朝自己走来,吓得嚎叫要逃,可这大汉一手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拽了回来,咔嚓扭断了脖子。剩下几个随从已是吓破了胆,转身就逃,可这大汉已如狂风袭来,三下五除二,一个个命丧黄泉。
这剩下众人,那见过这个杀人如屠猪一样的场面,这大汉抬头扫了他们一眼,就骇得肝胆俱裂,做鸟兽散,哪里还记得沈微漪还在此人手上。沈微漪虽然被压在马下,可这大汉杀人干净利落的景象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她这回可真是一点凶相也不敢有了,眼泪哗哗直流,语无伦次:“你你,你……不要杀我……我给你,钱……你要多少,给你多少……我夫君是江南商,会……大公子……”
这大汉对沈微漪的哀求不管不问,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几枚血红色的药丸,就要塞进沈微漪的嘴里,一边塞一边道:“有人花钱收你,小娘们,下半辈子就活的窝囊点吧。”
沈微漪哪肯吃这药丸,贝齿紧扣,就是不肯张嘴。
“痛快一点,免得遭罪。”这大汉丝毫没有怜香惜玉,铁钳样的大手一把扣住沈微漪的腮帮,强行将她嘴巴拧开。
当是时,这林间忽的一人呼啸而来,嘭的一声将这大汉撞飞出去,挡在沈微漪身前。这沈微漪劫后余生,忽的就嚎啕大哭起来。来者回头瞥了一眼沈微漪,一手将马尸掀翻开来,将她扯了起来。
这一回,沈微漪看清了来者,大惊道:“怎么是你?!”
燕罗也不答话,回头又朝着那被自己撞飞的大汉道:“黄煞,许久不见,居然在这遇到了。”这彪形大汉,自然就是在残君阁里,与燕罗向来不对路的黄煞了。
沈微漪虽然一直看着燕罗不顺眼,可这一回眼前只有燕罗可以仰仗,哪敢再多嘴一句,躲在他的身后瑟瑟发抖。
这黄煞被燕罗撞飞出去,站起身来,却没料到是燕罗挡了他的生意,怒极反笑:“原来是你!有些年没见,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居然龟缩到这里躲着。”
燕罗大笑道:“龟缩?你可是小爷的手下败将,应该是你龟缩着不敢见我才是吧。”
上次黄煞在燕罗手里输了半手,一直记恨于心,这回见了,哪里能过得去,不过他念着自己生意在身,便道:“我这桩生意就是收了沈微漪,你我的帐,之后慢慢算。”
沈微漪被黄煞瞪了一眼,吓得赶紧缩到燕罗身后,可又突想起这半年自己一直给燕罗找不痛快,万一他借此报复,自己可就真要小命不保。
还不等沈微漪害怕,燕罗似笑非笑回答黄煞道:“哎呦,你居然还会求小爷我?可惜了,能给你添堵,我就高兴。此人,我保定了。”
黄煞冷笑一声:“也好,那就新账旧账一块算,先收了你的命再说。”
“手下败将,好大的口气!”燕罗大笑一声,杀意大起。
黄煞不甘示弱,双臂大振,也是杀意腾起,与燕罗分庭抗礼。
上一回二人交锋,燕罗尚未凝出杀意,气势上就输了一半。但这回,燕罗经过了好些日子的淬炼,此刻杀意之盛不可同日而语。
二人双目赤红,面色阴冷,死死对视对方,一缕缕杀意盘旋狂舞,尽数向对方绞杀而去。这交手之前,杀意对峙,拼的就是气势,若是哪方颓了,气势衰竭,便败了一半。
若论杀意强弱,黄煞这些年一路摸爬滚打,已是残君阁丙等首屈一指的刺客,攀上乙等也只是时间问题,自然是比燕罗强上很多。可燕罗跟随陈天佑修行,陈天佑先是抹去了他身上的杀戮心魔,以寻常细节将其反复磨砺,杀意虽弱,反比黄煞精粹不少。
黄煞这杀意扬起,似是遮天蔽日,可燕罗立于当中杀意环绕,极难被侵染丝毫。
一时间,二人气势难分上下。
可是这倒苦了一旁观战的沈微漪。想当年,燕罗还是个雏鸟时,只不过旁观陈天佑与周曲鹤杀意相斗,就险些心智破裂。沈微漪这个一滴血都没见过的富家千金,又哪里能经受得住二人杀意,早就骇的肝胆俱裂,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双目无神,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燕罗这时觉察到沈微漪的状态,心中暗骂不妙,自己带着个拖油瓶,哪能放得开手脚。
黄煞察觉到燕罗心神动摇,露出一丝蔑笑,杀意轰然暴涨,分出一缕朝沈微漪笼罩过去。
“混账!”燕罗暗骂一声,心中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这一分神,杀意顿时颓了三分,这片刻空闲,黄煞既然抓住,哪能放手。当下身形暴动,欺身扑来。燕罗分神之时,已然大呼不妙,等到杀意回转时,黄煞这庞然身躯已将他笼罩在下。
“这家伙,到底把杀器藏在哪了!”这一瞬间,燕罗将黄煞周身探查数遍,依旧未能找到蛛丝马迹察觉这黄煞到底藏兵何处,可他双手一左一右已朝自己攻来。
既不知晓黄煞到底兵刃藏在何处,那自然无法分辨这一招到底是徒手杀式还是兵刃杀式,怎敢轻易空手去接。他咬牙赌着一口气,杀意已输了一筹,自己决不可先暴露兵刃再输一筹,心里一横,决以伤换命,将身压低,便要抓黄煞小腿。
燕罗这一招,便是当日对付冯子清所用杀招,先锁住其小腿,转入起身后,借着转身这一势便能将其面朝下掀翻在地,令其背后死穴大开,再出刀断其双腿关节筋骨。这一招杀意极强,本是主动出击时所用,可当下黄煞杀招在前,自己俯身攻其下盘,背后空门大开,就赌了黄煞这两手并非全力夺自己性命。
可燕罗没有感到后背受击的剧痛,心中正惊讶时,才觉黄煞双手竟借着自己后背一个翻身越到身后,他真正目标,乃是沈微漪!
“糟糕!”燕罗大惊失色,赶忙回身便要截住黄煞,可自己刚奔出几步,心中忽觉奇怪,方才杀意交锋时,自己若非因为沈微漪故意让了一步,他绝不可能占据上风。黄煞应是知道其中道理,沈微漪是当下牵制自己的最大筹码,他若是伤了她的性命,等于自废手中筹码,极不合理。
刚想到此处,黄煞本是朝着沈微漪,就蓦地转身,寒芒闪耀,扑面而来。
燕罗本就心中怀疑有了提防,黄煞这突然反身发难,已然动了兵刃,那自己已赢了一码。他侧身躲过黄煞这一刀,借势跃起一脚踢飞其手中匕首,双臂回环扣住黄煞肩膀,将腰一扭,泥鳅一般刺溜缠到他后背上附着。
黄煞本以为以沈微漪为诱饵,能逼迫燕罗露出破绽,哪料燕罗竟然躲开了自己这一杀招,反倒是被他扣住了背后命门。大惊之下,就觉燕罗双腿死死锁住他的脖子,一股大力向后,他一阵窒息眩晕,脚下一个踉跄,顿时倒翻一个跟头,脑袋重重的摔在地上,若非冬雪初融,林间土壤潮湿柔软,这一摔不死也残。
燕罗徒手缠杀,将黄煞狠狠甩出老远,虽说占了上风,可毕竟有沈微漪拖累,决计不能让黄煞缓过劲来隐匿到暗处重整旗鼓,趁着他神智未清,燕罗手持匕首,一个箭步上前,便要一刀刺穿黄煞脑颅。
黄煞平日里苦练筋骨,这一跤跌得头虽朝下,可清醒也极快,眼中刚一清明,就见刀锋蓦然袭来,他浑身汗毛倒竖,双手猛地扣住燕罗手臂,终是在匕首离他天灵盖半寸处停了下来,惊得他后背冷汗狂流。他怒喝一声,全身肌肉轰然发力,双臂猛地一扯,直接旱地拔葱般将燕罗托起,丢出老远。黄煞甩脱了燕罗,不敢拖延,当下一个打滚,藏进了林中。
燕罗被黄煞空手扔出老远也是大吃一惊,没料到这才多久没见,这黄煞的一身膂力就如此骇人,但容不得他惊叹多想,眼见黄煞已藏匿了身形,可杀意未消,他大呼不妙,便朝沈微漪处狂奔而去,他一把扯过沈微漪,将她按在一棵老树干上,用后背将她护住。
这沈微漪刚见了那么多人命,又第一次受了刺客杀意的折磨,一时间精神还有些恍惚,这被燕罗护在身后,才逐渐反应过来,带着哭腔问道:“出了什么事啊……”
燕罗低声命令道:“不想死的,就闭嘴别出声!”他这一声,带着些杀意,竟吓得沈微漪眼泪都止住,乖乖的呆在他的背后,一动不动。
这天色将晚,林中逐渐被黑暗笼罩,燕罗暗骂一声。他本想着应贴身缠斗直接结果了黄煞的性命最好,可没料到黄煞受了自己如此重创还能如此快的恢复。
这一回黄煞以无需将沈微漪当作牵制自己的筹码,他藏匿于暗处即便只杀了沈微漪,也能自在离开,而自己需护着沈微漪处于明处,这滚滚杀意中,他与沈微漪就如同暴露在黄煞眼皮底下一样,四面楚歌。
此时夕阳殷红如血,飞鸟振翅归巢,林中窸窸窣窣,叶声虫声,风声鹤唳。
林间,黄煞杀意弥漫不散,恍然间如同惊涛骇浪,一阵一阵拍打着处于风暴正中心的燕罗与沈微漪。燕罗对于这杀意并不在意,可沈微漪哪里能承受的住,她死死地抓住燕罗肩膀,全身颤抖,连燕罗都能仿佛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唰!”
黄煞猛地从密林中窜出,左右两刀尽以刁钻角度向自己刺来。若是寻常时候没有沈微漪这拖油瓶,燕罗自然不惧怕黄煞这杀招,也能放开手脚和他大战一场。可眼下情况,沈微漪失了神死死抓着自己不放,压根无法闪躲。
“他奶奶的!”燕罗怒骂一声,左臂横在胸前,生生受了一刀,一脚飞起将黄煞另一刀踢飞出去,终究化解这一回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