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心情不好,许敬宗知道。
太子殿下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善于揣摩人心的许敬宗猜不出来。
经历过江都之乱,宇文化及当着自己面斩杀父亲,向杀父仇人苦苦哀求留得一命的许敬宗,在生与死的一瞬间骤然看透了世界,彻底活明白了。
年轻时的持才傲物,执着理想,善恶之心,统统都是浮云。
这人呐,高官显爵荣华富贵也好,饥寒交加哀嚎荒野也罢,活着的日子一个样,都他娘是穷人过年,过着过着就过去了。
猜不透太子的心事,许敬宗就不猜,只有安安稳稳活着坐在东宫少监的位子上才是重要的。
太子殿下在前默然不语,许敬宗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闭口不言。
君臣二人黑着脸,毫无目的在西市游游逛逛。
突然李承乾停下来,紧皱着眉头涩声说道;“老许你该忙什么,去忙自己的吧,孤自己回去了。”
许敬宗脸上浮现着淡淡笑意,温和的说道;“我没事,要不一起回去,陪您手谈一局?”
李承乾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了,转身走进坊门外风雨里的背影说不尽的落寞!
李承乾独自一人蜷缩在车厢里,疲惫的闭着双眼。
此时的李承乾很痛苦,有来自精神的折磨也有肉体的不适。
自己和这具肉体并不是原装原配,来自千年后的魂魄控制肉体的精神意志再如何强大,肉体这个物质存在依然保有他物质的特性。
最明显的,两腿间多出的肉虫,在某些风光旖旎的时候会不受头脑控制强硬的挺立起来。
虽然心里尴尬,有种不知名的愉悦还是会不期而至。
李承乾的这付肉体继承了来自父母良好基因,高大俊秀,顺带也接受了不好的遗传病,李承乾一早就发现,这付只有十三岁年龄的少年身体是个遗传性高血压患者。
心境波动剧烈时充血的头脑竟会不受控制的变得敏感而且狂躁暴虐,充满了嗜血的欲望。
写下斗大的‘制怒’两个字挂在农庄的客堂,就是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要被属于真正的李承乾本能的破坏欲控制了情绪。
除了李承乾自己没人知道浓烈的忧郁从何而来。
她已经尽力开解自己,尽量做着掩饰。
终于,她还是失控了!
庄子里死人的结果李承乾承受不起。
死了区区几个庄户,还都已经活过了此时大唐人口平均是三十五岁以上。
知道李承乾曾经用白磷炸弹轰杀吐谷浑可汗伏允,在西域追杀假冒马贼的突厥精锐狼骑务必杀光杀净,一路西行血飘万里。
必然更无法明白李承乾内心的煎熬。
对待觊觎中原繁华挥舞着手里的刀剑的敌人,李承乾能够冷静的杀死敌人,且心无愧疚。
因为自己的疏忽庄子死去的庄户,却是完全归咎来自未来的自己,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自己突然出现,抹杀了他们鲜活的生命。
气肺,清清楚楚。
在水泥窑干活,受缠绵病榻尽病痛折磨死去的庄户,得的就是吸入微小粉尘造成的气肺。
这该死的职业病。
生命最后的一刻,他们依旧热忱的相信他们的少庄主是在带领他们奔赴在幸福生活的大道之上。
当李承乾在万里之外得知噩耗的时候,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流泪。
九条生命,就是九个破碎的家庭。
归途上有意对随从们显摆自己农庄,李承乾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刘木头三十来人投靠农庄是他想要的,因为李承乾知道,质朴的汉子们会用最质朴的方法解决生活中的问题。
长了付恶人模样的老雄和总是冷着脸的端木黎,这次一定会满面带笑,走家串户,苦口婆心动员失去男人的妇人接纳另外一个男人,来共同支撑起一个家。
负面的情绪堆积的越来越多,李承乾急需要找到一个能让自己脱下伪装心情放松的地方,具体说还是某个人,能让自己毫无防备心的人。
李承乾拉开小窗对驾车的贺五说道;“直接去永昌坊。”
……
城东北角的长乐坊,应国公府门外,芳娘将头伸出车门外,仰看着乌云滚滚的天空,暗道,还好,大半的路途恰好雨歇了,便是一时半刻又下起来,也已经进了城,离家也不远。
架不住芳娘劝说,武媚娘回了自己的家,应国公府。
却再三请求安芳娘先不要走,在门口稍稍等会。
低垂的乌云里落下黄豆大的大雨滴,打在车顶“啪嗒!啪嗒!”
雨声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噗噗踏踏,顺着应国公府角门一路响了过来,“媚娘!”
安芳娘推开车门把武媚娘拉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一会的功夫,清丽的小媚娘,神色大变,眼含泪水泫然欲涕,左边的嘴角犹然挂着一道血丝。
车外有人拍着车门,低声说着;“二妹,二妹!”
男子的声音焦虑又无奈。
“你二哥喝多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二妹!有话回家慢慢说。”
武媚娘咬着嘴唇,向上翻着眼,努力忍住了眼泪,稳着气息,慢慢说道;“大哥你回吧!”
“怎么能这样就走?打你的是谁?”
武媚娘死死拉住起身要下车的安芳娘,敲了敲车前壁,“刘七叔,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