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之醒了过来,头痛,四肢痛,全身都痛,眼睛不能睁开。但他确确实实还活着,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了。
耳朵是最先能利用起来的器官,他听到了隐约的水声,清脆的鸟啼,只属于树林里的虫鸣。没有人声,他判断出,这是一个安静的野外,没有感觉到寒冷,这也很好,野外的寒冷是致命的,甚至不用别人再下手,老天爷就可以把人收走。
他努力地想把眼睛睁开,因为已经感觉到了外面世界的光亮,这是白天。不能掌控的感觉让他有点紧张,但他开始放松呼吸,让呼吸变得平缓,然后忍着极度的疼痛让呼吸更深一些。很好,他的身体更加平静和放松,精神才能更敏锐地感受周围。
接下来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全身,是暴露在空气中的。他并没有觉得不自在或害羞,他对裸体并没有感觉,他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危险,毕竟这样更容易暴露而被发现。身下是泥土,湿润且温暖,也许他躺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试图睁开眼睛,同时,从手指开始用力,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让他痛得眼前直冒金星,但如果不努力,也许危险在下一刻就会降临。沉重的眼皮终于撑开了一条缝,呵,头上是湛蓝的天空,还有一缕白云,一股浓浓的喜悦之情冲上了心头,然后,他就又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他还是被痛醒的,有女人拍打他的脸,朝他叫着,声音短促,这是一种北方的方言,猜测应该是叫他醒来的意思。他想骂娘,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好在他有了更多的身体主控权,于是他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女人。
此时已经是暮色笼罩,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妇人蹲在他的右侧,见他睁开眼睛才没有继续再拍打。她的头发不男不女地扎成一把在脑后,鼻前戴着一对奇怪的水晶片,用黑色框子框着,服装更为怪异,类似仆从穿的短打衣裤,没有着裳,而且材质却无从分辨。
这应该是一个有着身份地位的女人吧,不知来自何方,穿着打扮着实让人奇怪,水晶做的物品价值不菲,不是一个常人能若无其事戴着的,只是不知道她的仆从在何处,让她这样和一个陌生裸体的男人呆在一起,实在与常理不符。她叽叽咕咕地对他说着话,听着是中原北方口音,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应该是中原人氏,话语间能勉强分辨出“危险”“哑巴”几个字,哑巴?也好,不明情况下装聋作哑是不错的方法,徐念之默认了她的错误判断,试图着点点头。
他仔细搜索着五脏六腑的真气,经脉不通,丹田被毁,此时的他比普通人情况更糟糕许多,他连行动的能力都没有。
天色渐黑,林子里飞鸟投林,此时可以看出,他置身之处是一处山林里,旁边树木高大浓密,不见其他人踪迹。可听到溪水潺潺之声,不远处应该是有一处水源。
女人从旁边一个硕大的袋子里,拿出一套短打衣裤,貌似要给他穿上,可那也确实太短了点,徐念之心想,他猜这是她孩子的?他这个八尺男儿可怎么穿呢?
等他被扶着坐起后,他才无比惊异地发现,他的腿干瘪瘦弱,而且一根腿毛也没有,难道这是一双女人的腿吗?而两腿之间那缩成一团,小的可怜的小雀雀似乎在提醒他,这就是他,只不过不知道什么莫名的原因,让他回到了十三岁左右时候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也好似被水洗掉了,露出白净的底色,虽然此时都是泥巴青草汁的脏痕。手当然也是,少年的清秀修长的手指,当年学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后来,也许是拉扯缰绳,也许是挥舞大刀,还有拉弓射箭摸爬滚打,他的手变得浑厚有力,如虬结般青筋隆起,还有大大小小的疤痕……不,他好似忘了自己的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了,他几乎没有关注过自己的身体,记忆中的手,是来自哪个伙伴或是敌人?往事忽然间呼啸而至,在他脑海里搅作了一团,现实却魔幻且惊悚,他不由闭上了眼睛,让他忽视了在他的蓬乱头发下,左乳下方心脏的位置,多了一个陌生的图案。
不容他做出任何挣扎反抗的动作,这套短打衣服已经套在了他身上,灰色的短衣,袖子竟然只有三寸长,黑色的短裤,不是绸缎更不是细麻,竟然是棉布,这种面料只在南方见过,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可仅仅到他的大腿中部,这是苦劳力都会不屑一顾的长度,为何不直接做成褂子呢?那样才更省布料。而这个女人居然把这样一套衣服放在随身袋子里,未必她的孩子离此地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