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晋迷迷糊糊被拖回大牢,呆呆靠墙坐在草堆里,望着不远处一滩水坑,那是昨夜雨水洒了进来,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他却心寒胜天寒。水影里倒影着他的面孔,不远的距离,他看见自己的头发全都白了,下狱才是半个月的事呵,连鬼魅都催他快点老了,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唐大人,有人探你。”狱卒恭敬点了点头,大皇子的岳父,小人物仍是不敢作践。哗啦啦拉开斑驳的狱门,让进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
女子摘下头上的兜帽,一张绝美的容颜在黑暗的陋室内隐隐发光,“老爷……”说着跪倒在唐仲晋的脚旁。
他忙去搀扶,“小心胎气。”这是他最后娶入门的姬妾,五十岁的男人取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他总怕亏待了她,百般疼爱,可是,最后仍是拖累了她,“苏娘,你还好吧。”
天塌地陷的时候,软弱的女人也只有变得坚强,苏娘努力点点头,用袖子摸干泪水,“府里的女人们都好,”大小姐以正室的身份仍旧留在大皇子府,其他被休的小姐们也被接回了皇子府邸,只是地位不似从前,但好歹没有生存之忧了未嫁的小姐则随着夫人姨娘们没官为奴,命也算保住了。
“只是老爷和公子们遭罪了。”话没说完,苏娘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去见了皇帝一面,能保全的只有女人,这些男人终是免不了一死。
从前唐仲晋最是疼惜这个小女人,如今,看着她流不尽的眼泪,心烦意乱。“你们的苦日子在后面,你要坚强些,为你自己,也为了孩子。”
苏娘点头,生女为妾,生男溺死,这个厉害,苏娘已经从传话的太监那里得知了。
“现在还有以恒王这个名声在,我们到死也吃不上什么苦。男人们一死,你们女人家要吃苦了,我有话嘱咐你,”唐仲晋紧紧抓着苏娘的手,丝毫不顾她的娇弱,这一刻生死离别,他要她一字也不许漏听。
“皇上嘱咐你来,也无非是想看我痛上加痛,等我死后,他势必会召唤你入内问话,你一切只答我最后疯癫了,他就是不信也不会为难你,当年我从西南起兵跟随他,西南旧部差不多全被七皇子收编了,但是如果有一日你们孤儿寡母能够离开都城,就一直往西南山里走,那里有我唐氏宗祠,自会有人庇护你们。”
苏娘一味点头,“咱们的孩子……”一个母亲如论如何都不能不提孩子。
唐仲晋默然,这个孩子是不是有幸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确定。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这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坚持,她要她的孩子拥有父亲赐予的名字,死也要在墓碑上留名,生也要有底气。
牢室的天窗处飞来一只小灰雀,停留片刻又飞走了。唐仲晋望着天窗外的天空,那里曾是他的藏梦地,有他无数的少年思绪,成年后,他给女儿们都取了鸟儿的名字,希望她们也有向往蓝天的情怀,名字寄托望女成凤的心愿:凤儿、莺儿、鹃儿、鹮儿、鹭儿、鹤儿、鸥儿。
“是女儿的话就叫雀儿吧。”他只希望这个孩子像灰雀一样,平凡的相貌、平凡的个性、平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