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凛冽,尤其日落后,寒气袭来,行在月下只觉瑟瑟凉意,让人经不住颤起身。晃眼,已是枯木桠枝,幽月荒漠,深深地吸,仿佛都能嗅到狂乱风中那股悲戚气息。
“辰哥哥,为什么?”皇甫安阳扯着皇甫辰浅紫的衣袖,皱着脸随他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她不懂,她以为他是因路途颠簸而周身不适,可又为何,偏偏愿意此时此刻走在这险恶里,满脸的无助。
“安阳,你看见了吗?如此悲壮之境我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风卷残云,叶落湖西,就连天空一轮月,都逃不过凄迷,挣扎地绽出它所有的色彩。你又该让我如何以为?”皇甫辰披散青丝,任风吹卷,随沙而舞,仿佛想要尽力融在此情此景中。
皇甫安阳叹气,“安阳也不想,羯疆会是如此荒凉之地,不过,只要辰哥哥在,安阳都愿相随,哪怕风沙再大,哪怕路途多艰,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皇甫辰念着,终停下步伐,抬头,再看幽月,心里凄凉万分。
他何时畏惧过?从他知晓身份那时,便就什么都不以为意了。
流音宫一场大火,夏侯青芜一世荣华倾覆,也是他皇甫辰悲戚宿命之始。他就像从夹缝中偷生,不为人容纳之物一般,在皇甫极怜悯与宽容中懵懂无知地长大。他以为,他是九方皇宫的三皇子,本该享受无尽的尊贵他以为,他有天妒的好皮囊,可拥揽无数佳人在怀。
可偏偏,造化弄人。
三四岁的年纪,他才真真知悉了自己身份。他并不是出生高贵的皇子,他的母妃是羯疆细作,他的性命是皇甫极额外开恩留下的。纵是宫人班次轮换,许多存下的老人及皇后也总不遮掩对他的厌恶。
他就像是本不该被容许的存在,老宫人们对他避而不及,皇后对他疏远冷淡,就连皇甫极,对他都是平淡。若不是他因下人照顾不周,偶的听来他们议论,也许他根本不会知悉,为何自己自明白事理开始,就讨不得他人喜欢。
“哎,真是不明白,怎得会被分到这长乐宫里,伺候这么个没道儿的主。”
“别提了,只要一想他的母妃当年可是因通敌之罪处死,我就怕。要是哪天他自寻死路,惹了皇后陛下不悦,你说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是不是也要跟着受牵连?”
“其实,陛下网开一面留了三皇子性命也是天意,你们看,三皇子小小年纪生得多好看。”
“你真是糊涂啊,生得好看有何用?不讨陛下皇后喜欢,如何在这宫里存活,我看,我们没事还是多去承乾宫走走,要是哪天真出了事,也好求求太子殿下。”
皇甫辰哗地软在地上,惊地捂着嘴,不敢出声。原来钟离看向他时眼中的恨意并不是错觉,原来皇甫极提起他时的无奈也不是空穴来风。原来,他才是三人之中,最为悲哀的那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皇甫辰放肆地笑,在阴冷无人的长乐宫里,就只剩他和他难以言说的过去相互折磨。
“来,安阳,向皇兄们问好。”桃花宴上,皇甫安阳方才三四岁,而皇甫辰已经是十岁的年纪,长得愈发俊俏迷人,行在宫廊里都会惹得侍女几步一回头。
皇甫安阳自然也不例外,分明皇甫治与皇甫陌也在,偏偏就被皇甫辰一眼吸引了去。宴席间,只顾直直地盯着他一人看,心里忍不住好奇地想:这世间怎会有人生得这般俊美,简直都惹得她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