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中和内殿。
烛火凄迷,摇曳飘零。钟离孤孤坐于床榻边,默默低眉看向床榻之上微微闭眼休养的皇甫极,目光纠结复杂。仿佛先前御医之言犹在耳边,“回禀皇后娘娘,陛、陛下此次因悲愤交集,牵动肺腑。再加之先前多次动怒伤了身,微臣恐怕、微臣恐怕,先前累下恶疾已难以消除,陛下时日将近。微臣整治无力,还请娘娘恕罪。”
钟离又怎会怪罪无辜,她轻轻咽了咽,忍下这突来的悲痛,淡淡地令御医先行退下。余得只有自己一人,脸上的苦楚与无奈才完全展露开来。钟离紧紧皱眉,缓缓拉过皇甫极有些发凉的手,护在自己手心,彼此之间只是沉寂。
“……”皇甫极感知钟离手间的温度,不曾睁眼,只默默地将手从中抽出,转过身去,背对着钟离,顿了片刻才以虚弱的声音令道:“张公公,朕明日将移至宁心殿静养,你速去打点。还有,传朕旨意,召染妃于宁心殿相伴。”
钟离明白皇甫极话语里对于自己的排斥,她只听着,缓缓地起身,对着将要迈出屋的张公公点点头,“陛下,时辰已不早,臣妾便不再打扰,还望陛下好生休养。”钟离轻声地道,看着皇甫极的背影眼眸里都是绝望与失落。可她能如何?这许多年来她都不曾让皇甫极转过身来看着她,眼下又怎敢期望如此。
皇甫极已时日无多,已时日无多!西钥香染焦急地于靖阳宫内殿踱来踱去,细细地想了又想都觉得蹊跷。虽是她西钥香染亲自将那“招魂”玉扳指赠与皇甫极,也是她亲眼看得他将它戴上。可依之前计划,这毒性侵入肺腑,引至皇甫极瘫倒在床分明还需半载,怎会眼下毒性发作如此之快?
按照御医整治来看,这般下去皇甫极的身子根本撑不过半月,纵是之前他因几次动怒昏迷不醒,都不应至如此地步。西钥香染之所以在意皇甫极安危,倒不是她动了善念不愿见得皇甫极早早离开尘世,而是她西钥香染才刚寻得皇甫陌,根本来不及筹备计划。
她甚至都不相信,皇甫极竟会如此之快地被毒性侵蚀得卧床不起。可皇甫极虚弱的模样就在眼前,西钥香染愣在床榻之前,看得宁心殿内熟悉的布置,双目微睁,内心忐忑。“爱妃,来,来朕身边。”皇甫极听得动静,微微睁眼见了面前的西钥香染,才费力地开口说道。
“陛下…”西钥香染面上皆是悲伤之色,可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焦急,喜的是她心愿终要成真,自和亲入宫那日起,不,应是自她丧了爹娘那日起,令皇甫极血债血偿的念想便在西钥香染心头萌生。西钥香染看得皇甫极苍白的脸,仿佛那日黄昏,九方宫门重重合上之时,她西钥香染于轿中暗暗许下的誓言又一次浮上心头。
只是,这喜里亦带着焦急。西钥香染肩负西钥元羽所托,大事还未谋成,才刚寻得夏侯青芜所出,来不及做得准备就面临皇甫极将离尘世的残酷之实,让她西钥香染怎能不焦不急。她看得面前虚弱不堪的皇甫极,甚至都没了心思去追忆她西钥香染倒在血泊之中瑟瑟发抖的模样、她向西钥元羽宣誓的场景以及她曾无数次想到过的亲手了结皇甫极性命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