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亦是百姓们口中的鬼节。

幽冥门开，阴气出，百鬼现。

即日起一连三天，入夜则阴门大开，百鬼夜行，这是徘徊忘川的亡灵们一年到头来唯一值得欢喜的节日。他们在冥界有的呆了数百年，也有的仅呆了渺渺几日……却都怀着重返人间的念头。

不得往生，自然念旧，这是人之常情，也是鬼之常情。

……

物灵阁

大门落了锁，主仆三人都在后院里忙活。

茂密的槐树在清晨的日光下投射出大片的阴影，带着露水气的石桌上置着大叠的红纸，大把的竹片和半盆浆糊。

红衣灼灼的女子把碎发随意的撩到了耳后，她抓过几根薄薄的翠色竹片，玉指翩飞间就编制成了筒状。再舀出一勺米白色的浆糊将红纸糊上去，眨眼间一个灯笼的大概雏形就出来了。

瞧了一眼堆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昔梓一边接过她递过来的“灯笼前身”，一边幽幽怨怨的开口，“堂堂七尺男儿，却陪你们在这儿糊灯笼玩儿……可悲啊可悲啊……”

嘴里抱怨着，他手上的工夫可没停，挥墨落笔，穿线取蜡是一气呵成。

“出门左拐右拐，随你。”她不急不慢的道，“物灵阁从不养闲人。”

话堪堪落下，又一个红彤彤的灯笼送到了他的手边。他将刚刚扎好的灯笼递给了一旁贴符的萝卜，又赶忙接了过来。

“我说小莘儿，你这灯笼如此简陋，真能卖的出去？”他道，“现在的鬼都这么不讲究的吗？”

这地上堆着的灯笼算不得好看，甚至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符咒被萝卜贴的是歪七扭八，红纸被糊的也是稀稀拉拉，就连固定灯笼用的麻线也是长一截短一截的……在他看来能够不散架已是灯笼祖宗给足了面子。

“人瞧不上的东西鬼往往喜欢。”抬眸扫了一眼他，她又接着道，“是否卖的出去，到了夜间自然就见分晓了……”

打量着手里不精致却讨巧的灯笼，半莘眼角上扬，觉得心情颇好。现在的鬼机灵着呢，早就过了以貌取物的年龄了。

这三天会有个很好的回报呢……

……

满月，阴风呼啸。

一改往日的灯火点点，今夜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歇的极早。从京畿城区的上空放眼扫去，只有南门大街有一家店铺还点着烛火。

物灵阁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红彤彤，像蛰伏在深夜里的两只猩红的眼睛。阴测测的风吹过，珠玉帘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大厅里木制的置物架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是白日里三人劳作的成果。虽是样貌“特别”，不过看样子卖的还不错，小半的货架都已空了。

居中的檀木桌上放了一座约莫五寸大小的玉镜，镜面被打磨的极为光滑，里面明堂堂的映出了一个圆脸盘，高发髻的妇人。镜子的妇人妆容服帖，眉目端庄，她闭着双目念念叨叨了半饷才满意的睁开眼，嘴角挂着一丝笑。

“谢过仙子，妾告辞了。”她转过身来，是极为瘆人的面容。

一身暗沉的白衣虚虚立着，披散的枯发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窝比上好的墨还浓上三分，里面黑漆漆空无一物，只射出幽幽目光。头骨长出枯草，被惨白惨白的皮肤松垮垮的搭着，皮下还有一缕一缕的黑气钻来钻去……她笑着，嘴角扯动的笑。

扫了一眼面带喜色的女鬼，半莘微微偏开了头，移开了目光。这个被毒死的妇人，死相还真是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