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愣,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看你,又脏又臭的。是不是没爹没娘,无家可归了才跑到这儿来?”
少年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眼神显出一丝伤感。
“我弄点水来给你洗洗,不然你都要馊掉了。”说完,她跑出去,不多久便提了桶水来,附带拿了身自己的衣裳。她娘亲走得早,庄里又大多是糙老爷们,自然无人教她打扮。所以她的衣裳皆随意而又宽大,男女皆宜,她猜对方应该能穿。
见少年一动不动,她催促道:“还不洗?”
少年脸上泛起红晕。她疑惑一阵才想通,对方是不好意思,于是大大咧咧道:“还在意男女授受不亲呢?真是臭讲究。”她转过背去,“好了好了,我不看。”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跟着便是淅淅沥沥的水声。她一想到对方在干什么,竟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过了一阵,声响停止。她轻声问:“好了么?”
一阵无声表示了默认。她回过身来,看向焕然一新的少年,脸竟然更红了。
少年见她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的脸,以为她在意自己的眼睛,自卑地别过脸去。
她意识到对方的想法,忙不迭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又别过脸来,不解地望着她。
她脸红到了耳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好看。”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直白,捂住嘴,害臊起来。
少年一怔,而后不自然地绞着手。
洗干净的少年真是赏心悦目,剑眉星眸,唇红齿白,肤色如女子般剔透,却又不失男子的英气。她见识不多,不知怎样才算貌若潘安,可眼前这少年,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是她见过的男子中的佼佼者。
她的一句夸赞,叫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而尴尬,直到一阵熟悉的古怪声响打破了沉默。
她扑哧一笑,道:“又饿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你是饿了多少顿?这么容易饿。”
少年更不好意思了。
“我也饿了,咱们一块吃吧。”她说,而后到后厨端了饭菜来,分给对方一副碗筷。
少年不再拘谨,不失礼貌地接过来,与她同食。许是之前已填过肚子,少年的动作文雅了许多。可她不觉得少年是装模做样,相反,倒是认为这才是他的本性。
看着对方吃得津津有味,她心中产生一种满足感,生出一个离奇的念头:她是养了只猫么?初时那么戒备,可给了几口吃的,就变得这么乖顺,这么温和。
用完膳,她拉着少年一起欣赏屋子里的纸鸢,并一一解说:“这屋里的纸鸢,都是我亲手做的。你看这个,”她指着一只蜈蚣形的,“这个叫百足,每一双足都是独立的,总共有一百双,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呢。它展开来,有十丈长。还有这个,”她又指向一只蝶形的,“这个翅膀是活动的,飞起来的时候,还能扑棱呢。”
少年跟着她满屋子转了一遭,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只破损的纸鸢上。
“你喜欢这个?”她问。
少年点头。
“我也喜欢。”她说,“它的制作工艺不是最复杂的,却是我最最中意的。你知道这是什么鸟么?”
少年摇头。
“这叫蛮蛮。”
少年显出明白的神色。
“你听说过?”她有点惊讶。
少年又点头。
“看来你是读过书的。”她声音中透着赞许,“世人都只知道比翼鸟,却不知道,它的真名其实叫蛮蛮。”她望着那纸鸢,喟叹道,“你说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生物?只有一眼一足,一只翅膀,须得相携,才能高飞。据说,此鸟同生共死,一只殒命,另一只亦不能独活。”
少年伸手抚着那纸鸢,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望着对方,忽而问:“你有心愿么?”
少年点点头。
她想问是什么心愿,可一想到对方不会说话,只好作罢,自顾自说起来:“我也有。我的心愿是不必背负铸剑族人的使命,像个寻常人一样,开一家纸鸢作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少年盯着她,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她与少年对视片刻,忽而道:“若是你无家可归,就留在这里吧。过阵子,等庄里的事平息了,我就跟爹提,要他收下你。庄里的人都很和善,他们会待你好的。”
少年露出喜悦之色,隐隐透着激动。
“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得藏好了。爹最近心绪不佳,可别去惹他。”
少年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粲然一笑,少年如墨的重瞳中映出两个自己。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异象,觉得又奇妙,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