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陈桂每每用膳,总会扣下一些,偷偷给作坊里的少年送去。对此,陈远山起过疑,他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何突然食量惊人,正经饭吃完还不够,还得顺一些回去加餐。她借口失血过多,需要进补,陈远山心中有愧,一听此言,便也由着她。
得空的时候,她会一边做纸鸢,一边同少年聊天。虽是自说自话,也觉着畅快无比。许是从小到大都没有玩伴,难得遇着一同龄人,就似得了知己一般,滔滔不绝。
少年虽不能开口,可对她所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兴趣。他总是带着一丝腼腆,时而点头,偶有轻笑。每当见着他的笑容,她就似得到了夸赞,心花怒放。
有时,趁陈远山不备,她还会带着少年去后山放纸鸢。二人牵着线,看那纸糊的花草鸟兽翱翔天际,露出孩童独有的纯粹的笑颜。
只是每当她想唤少年时,总有片刻尴尬。不知其名,总是哎呀喂的,多少不礼貌。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一日,她这样说。
少年直直望着她,看不出情绪。
“人都有名字,日后你总要见人的,没个称呼,怎知人家在唤你。”
少年嘴唇翕动,像是想说话,但自然是发不出声音的。
“叫什么好呢?”她兀自吟语,“张三?李四?二狗子?”
少年微微蹙眉,不满意的样子。
“你还不喜欢啊?”她道,忽而又想起什么,“你姓什么?有个姓,起名字也方便。”
少年眼神一暗,摇摇头。
“你没有姓?”她奇怪。
少年不置可否。
她心中同情又加深了一些。看来这小子,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
“我姓陈,你又这么沉默,不如我以后叫你阿沉吧。”她献宝一般道。
少年迟疑片刻,大概是觉得这名字过于简陋。但过会,他又露出一个安之若素的笑容。
她感受到他的认同,很是高兴:“那就这么定了,阿沉。”
少年笑得更开了。
二人在后山玩闹了一番,直到天色将暗。回到山庄,她打发阿沉去作坊,自己则先行用膳去。
饭间,想起白日的欢愉,她嘴角带笑,藏都藏不住。
陈远山见了,随口问:“什么事这么乐呵?”
“啊?”她如梦初醒,将饭碗捧到嘴边,拼命扒饭用以遮掩,“没什么,没什么。”
陈远山不多问,夹了块肉给她,道:“今夜好生睡上一觉,莫忘了明儿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她咀嚼着未下咽的饭,含糊不清地问。
陈远山有些不悦:“真要我提醒你?”
她想了想,心一下凉了半截。这几日太过尽兴,爹也极少管她,她都快忘了,自己还要历两大劫呢。明日,就是第二次祭血的日子了。思及此,她立时便觉味同嚼蜡。
陈远山继续道:“明日自个儿把血罐装满带到刑天窟来,听到没有?”
她半天没回话,望着自己还缠着纱布的手,想起那割肉之痛,眼泪又要流下来。
“听到没有?”陈远山重声提醒。
她轻轻啜泣一声,委屈道:“听到了……”
见她这副样子,陈远山有些不忍,放软了声音哄:“今日我叫厨娘多做了些桂花糕,放在后厨,你都拿去,够你消夜了。”
她瘪着嘴,并不因此而开怀。
晚膳在郁郁不乐中结束,提着食盒推开作坊门,阿沉一下从暗处钻出来,满脸期待地望着她,像宠物终于迎回了主人。
她却无心留意对方眼中的迫切,只把食盒放到饭桌上,淡淡说了声“吃吧”。
阿沉不经饿,立刻坐下来大快朵颐。她行至一边,在旮旯里找出一只血罐子,放在桌上。盯了半晌,而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展开手上的纱布,将手悬于罐口,施力挤压。
时隔几日,伤口已开始愈合,想再逼出血来,何其艰难。她龇牙咧嘴努力了半天,血没逼出几滴,眼泪倒是迸了一脸。她又痛又气,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阿沉听到异响,回首看她,顿时双目圆瞪,放下筷子冲过去捉住她的手。
她因着对方的举动有片刻的错愕,之后又无奈道:“你吃你的,别管我。”说着便要抽回手。
阿沉死死拽着她,一脸不依。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可爹说了,锻造曲虹剑必需以血祭祀之,若我不自知自觉,他便要亲自动手。爹动起真格来,可是辣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