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福仁翻开自己炕下压的存折,又找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听说看病需要身份证。那时村上大家还习惯叫大队,这个称呼是以前生产队留下的习惯。大队书记知道黄福仁是逃难来的,登记户口时还有很重的口音问题,大队书记让黄福仁不要说话,就说小时候生病哑巴了,这才在大队书记的帮忙下顺利有了户口。后来换身份证已经没有一点口音了,自己按通知去换的,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黄福仁这么多年也没攒下多少钱,看着自己存折上刚过的四位数,感觉自己的命运像被归一派开了个很大的玩笑。想当年上学时根本不知道钱为何物,在望仙山跟上师父鬼道人时更没用过钱,下山历练时鬼道人时不时给自己一沓钱,自己只管两人的吃住,钱没了就找鬼道人要,鬼道人从没为钱说过省着花的话,好像想用钱就应该有一样。
现在自己过的生活,多年的农民生活,收入极其微薄,加上老伴得病儿子结婚,在城里买房,女儿出嫁,自己紧巴巴的把攒了几十年的十余万元全部掏出,也只是填了个零头,现在满打满算只有这千余元。要不是家里有点存粮,地里还有点产出,自己在这黄坪坝吃饭都成了问题。
如今的邻里关系不比40年前了,一家比一家过的好,一家比一家的钱袋子捂的紧。大家都认为,一个家就是穷死饿死病死,那都是政府的事情,与村里人无关,与邻居无关。
有钱的,过的好的,除了在你跟前显摆,不会给你一丝一毫的同情。何况村里现在就剩下些和他一样的,说老不老的老年人,都是给子女帮不上忙,子女也在城里蹦哒着自己的生活的家庭。如今的物质生活是上了一个台阶,可是大家普遍都感觉到难了累了,钱难挣了,压力大了,生活不幸福了。
黄福仁打算给儿子说一声,自己要去找一找失散多年的兄弟。这是他自己编的瞎话,年轻的时候,儿子也问过为什么黄坪坝只有他们一家,除了他母亲这面的亲戚,没有同房的叔伯,没有姑姑大娘一样的亲戚。
黄福仁只能骗儿子说,因为早年生活太困难,自己的兄弟在儿子没出生时已出走讨生活。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是死是活,自己年龄大了,越来越想这个兄弟了,想出去找一找。
儿子虽然不放心,但也没办法,没有精力去帮忙寻找,只能顺着老人的心思同意外出找寻。顺着老人的心思,也是孝心的一部分,大部分子女很难顺着父母来,不管小时候,成人,还是成家后。儿子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找不着就马上回家。黄福仁说自己得准备一段时间,南方那边暖和,身体倒没有什么问题。
黄福仁想着先去城里的大医院做一个检查,就是电视上常说的什么核磁检查,听说能把头里面的病检查清楚。先去看看是自己的头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自己确实有过那段经历?简单收拾了一下,先步行到镇上的信用社,取出自己的钱。坐了一个小时的班车到市里,又一路打听,到了市医院。
医院里要不是护士帮忙挂号,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大夫看病,该看哪个科。挂好号后,经过等待,终于轮到自己看了。给自己看病的是一个年轻女大夫,其实是中年的女人,不过黄福仁看惯了乡里老气的女人,城里白白的女人看上去都能年轻。
黄福仁拘谨的在女大夫再三邀请下,才坐在大夫斜对面的凳子上。大夫让黄福仁说一下自己哪儿不舒服,黄福仁说自己觉得记忆力不佳,年轻的时候的事情记不起来,老是想同样一件事,觉得这件事是年轻时候经历过的,但又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存在过,自己越来越不敢确定了。女大夫很好奇,问黄福仁年轻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事情?黄福仁只说年轻时被人追杀。
他女大夫听完,问黄福仁怎么没有到别的医院看看?家属怎么没来?
黄福仁纳闷为什么到别的医院,这不是市里最大最好的医院吗?
谁知旁边大夫的一个助手噗嗤一下,憋不住笑出来。
黄福仁顿时明白过来,大夫的意思是觉得头不合适,幻想某些场景应该到精神病院去看看。
黄福仁也没恼怒,40年在最底层的农民生活,见惯了农民只有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使力,从不敢与官斗与天斗,只有逆来顺受。再说自己说的也没人相信,谁会追杀一个看上去只能算是苟活着浪费粮食的老年农民,即便年轻的时候,什么追杀,在现在的人头脑里只有电视剧里有。
黄福仁压了压了自己的窘态,给大夫说自己就想做个什么核磁,看看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女大夫的职业操守也很高,再没说什么,直接开了检查单,让黄福仁缴费去检查。
拿了检查单,不知道在哪做检查,但有了挂号的经验,黄福仁遇见穿白大褂的就问。最后,在护士的引导下在预约处排了号,护士让等着电脑上叫号,听见叫他的名字,让进几号检查室就进几号检查室。
看着满楼道座椅上或躺或坐等待检查的人,黄福仁觉得特别闷,城里楼房里的暖气让他有点喘不过气。在儿子家住的时候就这样,回到黄坪坝感觉空气都足了。他想卷着抽旱烟,但知道医院里是禁烟的,要抽烟得到院子里的专门的吸烟室去抽,不知道自己的号什么检查,什么时候做,不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