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没有受到抵抗吗?”
那人睁着眼,想了想:“我们是一批一批来的,房子田地都准备好了。偶尔就看到一家一户的齐人搬走了。搬去哪儿也不知道,但没见过打人毁物的,走得很安静。”
叶芾有些疑惑于这样来来往往的和谐。
“城里还有齐人吗?”
“有很多呢,但大多数是读书人。就在东城。”
“诶?”
“我们太子殿下一向惜才,对文人可尊敬了。”
“嗯,那我出去逛逛。”
东城,她很有兴趣。
叶芾走出旅店,朝着众人说的东城而去。
就像是新酒装进了旧瓶子里,苍国人来到齐国,会适应它,也会改变它。数十年,数百年后,这里会出现一个非苍非齐的新气象吧。
东城到了,这边仍旧是低矮齐整的房屋。
有人进进出出,步履从容。
有一所大房子,“矜乐学堂”,叶芾看到没人阻拦,便走进去。
里面冷冷清清,有人铺展着书桌在写字,有人直接在地上,执笔书写。
没人交谈,屋中沉静的很。
叶芾进去,有人注意到了,但看她的面容和衣裳,也就没人过来招呼。
大约嫌他是外地人?
叶芾自嘲着,在学堂里悠游一圈。
突然,一人在转角处冲撞而来,叶芾避之不及被迎面撞上,男子手中的一捆纸就轰轰然飞上天漫天散落。
薄黄的纸张染了细细的墨迹像蝶翼一般散落在檐角各处,那书生回头望了一眼叶芾,又盯着那纸翼,忽然就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院子里沉静的众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芾弯腰拾捡,却发现满篇笔走龙蛇般的字,全是三个字:冉修远。
“冉修远。”叶芾抬起头,仰视着正在笑的男人。
那人怔了怔,停了狂乱无章的笑,眼里满是期冀,就那样望着叶芾,甚至走近,蹲下身来单膝跪着,手掐着叶芾的肩膀,祈求般道:“你叫我什么?”
“冉修远。”
“再叫一遍……”
“冉修远。”
男人眼里溢满了泪,颓然坐在地上:“我是冉修远,我是,我是冉修远!”
“冉修远……冉修远……”
院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冉修远在那儿嘤嘤细语着自己的名字。
那满篇的“冉修远”,像发怒,也像在寻找。
“你怎么了?”
“冉修远……”
冉修远听不到叶芾的询问。仍旧在那儿嘀咕着自己的名字。
一旁的书生里走出来两人,扶着冉修远到了里屋去,一人蹲下身捡起满地的纸稿,最后扶起了叶芾。
“小兄弟没事吧。”
“谢谢,我无碍。”
“嗯。”男人说完就要离开,叶芾走上去,“那人怎么了?”
“太思念自己了。”
“嗯?”
“怕被遗忘,怕被这个国家遗忘。也怕,被自己遗忘。”
冉修远,齐国的第一文人,疯了。
叶芾走到门口,再回望了这个封闭而冷清的院落。
这里面,是齐国灵魂所在,也是齐国悲哀所在。
不是没有人悲哀齐国的亡落。
最深层次的悲哀,语言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