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虚,你为什么非不听劝!”
静室内,两人相对坐在榻上,室内陈设简陋,一床、一塌、一柜而已。
“你家传的法门不合当今世道,这是公论,你再坚持也是无用啊!”
齐悦面露焦色,身子越过摆在两人之间的小几,额头快要顶到杨真脸上。
杨真,表字若虚,祖上修仙世家,他这代早已没落,家族支脉四散,祖山易主,这套广大院落是仅剩的族产。
齐悦说得口干,端起茶碗灌水,碗沿的破口硌了他一下,他一个哆嗦,茶水淋漓了一身。
他“咚”地一声重重按下茶碗:“你就不能拿只好碗沏茶吗?这岂是待客之道!”
杨真揭开自己的碗盖,齐悦低头一看,口沿破得更大,一道月牙正对着自己,似在无声苦笑。
“哎!”齐悦扶额叹息一声,“以你的天资才华,若不抱残守缺,早可以突破炼气,你又有丹道天赋,何处不可委身,哪里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况。”
当今世界,道蕴正隆。人为万物灵长,孩童以《道经》启蒙,长生仙道、修真百艺为世人毕生之求。
世家治世,宗门论道,非宗门、世家制内之人,皆称散修。近百年来,散修中兴起一股以外神助内经开身府修行的新法门,比之古法修行在胎息、炼气头两境速成百倍,成了通行新法。
“乐天兄,人各有志,新法炼气虽然便捷,在我看来却不是长生之道,到头来不过为人驱役。世家、宗门仍传古法道统,可见古法方是正法,所谓新法之方便法门,不过左道而已。”杨真声音平淡,听不出悲喜。
齐悦怒道:“你也知道那是世家宗门,人家法财侣地无一不缺,你是什么?你现在是没米下锅,倒欠一屁股债!我的钱你不还也就罢了,县里莲庄借的钱今日就到期了,我给你做的保,你还不上,我也要受牵连!”
“你的情谊我铭记在心,今日我会把账结清。”
“你拿什么结!”齐悦气不打一处来,从榻上跳了起来,指着碗道:“碗是破的,米缸是空的,你就剩下这座院子,难道还要把院子卖了不成?”
杨真点头道:“不错,我已将这套宅院抵给了莲庄。”
他从怀里摸出几枚精巧银元,一面阳刻着一朵绽放的莲花,另一面则阴锲着“青莲宝银”四字。
“你疯了!”齐悦瞪眼,“你卖了宅子怎么安生?阴风蚀雨去哪里躲避?你不要命了?”
他走到杨真身畔,把住他的手臂:“你现在就跟我去道院,姜师一直很看好你,只要你肯回心转意,他定愿意助你请下香火神明,为你开宫炼气。”
杨真摇了摇头:“不必了,莲庄许我七日时限交割房屋,七日之内,我必能成功。”
“你还在做梦!你……你无可救药!”齐悦接过杨真递来的银元,啪地一声拍在几上,愤愤摔门而去。
望着几上的青莲宝银,杨真胸中升起一丝暖意。齐悦苦口婆心他并非不知,只是凌云之志,岂可随波逐流?
他在道院启蒙开慧,八岁列为胎息童子,本来颇受器重。但自从坚持转修古法以后,师长厌弃,好友疏离,后来父母相继过世,让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外间皆传,杨氏子好高骛远,自命清高,幻想光耀祖宗基业,识神已遭天魔所污,幻了癔症,已经入魔,戏称他为“疯真子”。
县中卫道使、医道院曾经来查探,没查出名堂。这些年来劝导的、讥嘲的、戏谑的、诽谤的,杨真看遍了千张脸孔,独缺信他能成的。
古法修行需吐纳的真气是新法的上百倍,没有高级丹药阵法辅助,根本不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