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碰都碰不得。”
“哦。”元医生点着头,又继续问道:“呕不?肚泻呢?”。
“有点,肚子发胀,打屁。”
至此问话基本结束,元医生也已经把要出诊的药箱准备的七七八八了。他从药柜的最上层取下几样常用药物和疑似病症的对症药物,装进诊箱。最后想了想,又取了一盒葡萄糖注射液装了进去。
屋里元医生妻子问李正邦:“正邦,喝杯开水不?”
李正邦已经心急如焚了,自然没有时间喝茶了,连忙回答道:“元医生娘子别费心了。我还要快点回去,我堂客还等着元医生去看病,肚子痛,痛得打滚。”
元医生也知道他心里的焦急,装好诊箱立马往背上一背,说道:“走!”于是,两人一起出了门。
陈振邦走在前面领路,他走的很快,脚步都有点踉跄。元医生经常出诊赶场的铁脚板,差点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从屋右边的路一直往东,走200米过了老屋,继续走,大约一里路,到了“石垲子”。过了石垲子,就到了凤凰村。再顺着凤凰村小河边的乡村公路一直往下游走,穿过凤凰村,一直走到石板河边,过了河就是直田乡水珠村了。全程大约有八九里路程,平时走的话大约需要一个来小时。
李正邦心里牵挂妻子的病情,归心似箭,步子迈得飞快,最后越走越快,就差没有小跑了。好在元医生常常出诊,他的脚力常年经过锻炼,走路的速度比普通人快,所以快走着也能跟上他的步伐。
大约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就已经穿过了凤凰村,来到了石板河边。过了河,对岸就是水珠了,离家就不远了。河对岸竹林里有一片房子,抬眼就能看到,陈正邦舒了一口气。但是河上没有桥,如果想走桥过河,需要绕路上游两里路,有一座独木桥;或者绕路四五里路,走下游的无名古石桥。
都太费时间了。
好在虽然已经是春天,河水结束了冬天的干枯期,春水重生,但是最近半个月来,多晴少雨,二三十米宽的河面,河水刚刚淹没中心的小沙洲。
陈正邦问道:“元医生,我们蹚水过河算了?”
“要得。”元医生说着,就开始弯腰提腿,伸手开始挽自己的裤脚。
两人脱了鞋袜提在手上,李振邦在前,元医生在后,找了一处水面最宽且可见底的地方下了河。河水微凉,浅处刚没过脚踝,深处也只到膝盖。
蹚水过河,迈步不能太快,迈出去的一步先要试探一下,以防踩到的不稳定的石头或者流沙。好在元医生和李正邦都是蹚河的行家里手,陈正邦在前,他小心地迈着步伐,试探着水底的流沙和石块,踩稳了再提起后脚。元医生在后,重复他踩过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到河心。
元医生抬着右肩,确保背在后背的诊箱不会从肩上滑落;左手提着鞋袜,还要空出一两个手指提着自己的裤腿,以防万一挽着的裤脚松懈。整一个手脚忙乱,竟然还能开口说话,他说道:“当年毛主席来过这里。去沙阗他同学家,过得就是石板河。”
“毛主席还来过这老深山里?”李振邦问道。
“来过。”元医生拖着音:“刚开始闹革命的时候,做湖南农村调查报告的时候,就来过。”
“从沩山,密印寺,翻九极垄,过石板上,风雨桥,去沙田同学屋里。”元医生确定地说道。
“沙田何叔衡屋里?”这个陈振邦知道。
“是的。”元医生回答,“他们是一师时候的同学,后来一起闹革命,是湖南出席中共一大的两个代表之一。”
“你说毛主席有没有也是像我们这样蹚水过河嘞。”元医生半开玩笑地道。
当然这是笑谈,事实上,毛主席当年过河,走的是石板桥。石板桥是一座石桥,古已有之,就在上游六、七里的地方,横跨石板河,联通两岸,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对于元医生开的玩笑,陈正邦只笑了一下,他说道:“石板上以前是个有名的地方呢,上次我去扶皇山,看到一个路碑,写着‘石板上由此去’。”
“那当然。”元医生说道:“石板上是自古以来就是宁县西陲的重镇。由草冲横市上来,经过石板上,往东去司徒铺,往西去南峰,都是必经之地,只是现在没落了。”
陈正邦深以为然,说道:“不说远了,就是一二十年前,我们那时候过年过节,去铺里买东西,都是去石板上。附近几个乡的人,都是来石板上。”
石板上因为地处五个乡的交界,交通便利,人员汇聚。一条几百米长的青石板街两侧,各种出售百货、零食的商铺鳞次栉比,小饭店、电影院、肉铺、集市,应有尽有,成为方圆几十里最热闹的地方。
村里的年轻人,每天吃完晚饭以后,呼朋唤友,男男女女的三五成群,骑着单车去石板上的电影院看电影。散场后,他们就会来到古石桥上纳凉、聊天。古老的石桥,再次焕发了生机,成为了年轻男女相识的场所,成为远近有名的“友谊桥”。
他闻言问到:“石板上的电影院还在开吗?”
“没开了。早就没开了。”陈正邦的语气中有一股难言的失落和遗憾,可能是唏嘘沧海桑田的无常,又或者感怀曾经的往事。
“元医生当年也到石板上看过电影,到友谊桥上耍过吧。”陈正邦玩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我屋里当年条件太差了。”元医生忙不迭的否认:“屋里弟兄姐妹多,哪有条件。每天要出集体挣工分,哪有这个条件。”
“可惜后来修的国道没有经过石板上,石板上的交通落后了,不然你看看。”元医生继续感叹道。
新中国成立后,本区域修建了第一条公路,却没有取道石板上,而是从北四五里的山脚穿行而过。人流慢慢分散,新的集镇逐渐兴起,取代了石板上原有的位置。即使后来修建乡村公路,石板上刚好地处好几条河流交汇的中心区域,阻隔最多,交通依然只能借助已有各种古石桥通行,无法和附近的乡村高效联通,隔绝一隅,所以进一步地没落下来。
“不然不得了,这一块都富裕了,比巷口街上都要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