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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八年六月初六,初伏。
早晚还有几分凉爽,到了正午时分,炽热火辣的日头简直能把人给晒化。人在阳光下待久了,看什么都像涂上一层水汽,雾蒙蒙又明晃晃,刺的人眼睛生疼。
在这连狗都是不愿叫唤的日头里,有个纤细苗条的身影跨过村南的木桥,往茅屋这边走来。
待到门前,先抬手敲了敲门环,里面无人应答。
停顿一下,又轻扣了三下,等了一会儿还是无人,正在犹豫是否回转时,里面传来郑晓岚的声音:“谁呀?”
“是我,岚姐一个人在家?”
不多会,“吱呀”一声,土灰色的木门打开,一脸慵懒,发梢垂鬓的郑晓岚出现,她见了来人,惊讶地说:“哎呀,是高家妹子啊,方才在炕上做针线,做着做着眼睛就抹不开,也不知何时就迷瞪了过去……之前听见几声呼唤,还以为是做梦呢,就没应声……来,快进来。”
来人正是高家的丫头圆圆。她被郑晓岚让进左边自己的屋里,堂屋里摆着一大堆条凳,是给那些来听书的人准备的,坐不得人。
在屋里的方桌前坐下,圆圆打眼看了一下堂屋那边,低声问:“成哥儿不在?”
郑晓岚点点头,给圆圆从圆嘴陶壶里倒了一碗水递了过去,道:“嗯呢,打早就跟你杨叔去渔场了。”
“前几日也见他去了,精神头倒足了些。”圆圆喝了一大口水,也放开了压低的声量,不过在听到“你杨叔”的称呼时,俏脸上还是不禁一红。
郑晓岚没注意她的羞涩,嘴里含着花绳,扯着头发做整理,嘴里含混地说道:“谁说不是呢,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废了,现在能有点事做,精神头自是能好起来……说来也是要谢谢小三哥,要不是他从府城带回来的那两贴药,身上那些旧疮也未必能消的这么快。”
圆圆扯过炕上的针线箩筐,看了一下女红的样式,便开始拾掇,说:“都是自家人,岚姐何必言谢呢!”圆圆熟练地卷起针线,针头在头顶上磨了磨,顺手做起了活计。
郑晓岚笑道:“今日不用在家里等你易哥儿么?”
圆圆脸颊微红,却没之前被调侃时的尴尬,撇嘴道:“过几日便要去府城了,他现在忙得很。听说近日又被山长抓着写八股,可是辛苦呢!”
“可不是么,”郑晓岚附和,未及,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圆圆,你这大热天的跑来,不会专门是找我唠嗑的吧?”
圆圆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道:“是这样,昨日吴家姑跟我说,斜跨街的刘婆婆前日里殁了,留下一套前后两进的屋子……”
正说着,门口忽有个男人唤:“胤哥儿,在不在咧?有事找你……”
郑晓岚缠好头发,却没像听见圆圆的声音那般直接出去,而是支起窗棂半截,从这里望出去:“谁咧?胤哥儿不在,到下黄村帮工去了,要晚些才能回来。”
外面的人迟疑了一下:“屋里是李家姑吧?”
郑晓岚望了一会儿,认出了那人是谁,一叠声地说:“呀,是五哥儿啊,快进来,快进来”,说着撩起裙角走出去,打开没落锁的院门,门口站着的正是之前与李胤一起往易县大营服城防役的伍小五。
他倒是没直愣愣地往里走,站在门口道:“就不进去了,我来就是问胤哥儿一声儿,官上派的劳役是否也派到了他,若派到了,我明日打早来寻他,一同去应役。”
“保长那里昨日倒是遣人来说了,不过派役的文书还没到……晚些等胤哥儿回来,我便与他说。”
“这次劳役,羽哥儿有被派上吗?”
“官上倒也没说。”
小五咂吧一下嘴,道:“那便这样吧,我先回。”
说着也不管郑晓岚说“喝碗水再走”的客气话,掉头往村里去了。
回到里屋,重新坐下,郑晓岚道:“……你刚才说刘婆婆殁了,留下一套房子,然后呢?”
被这一打岔,圆圆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说,红着脸低头做针线,却不再说了。
略一思忖,郑晓岚便明白了过来。这小丫头是想让王易买下那套院落做他们的婚房啊。
哈哈,人小鬼大的磨人精。
想想也是,这村南茅屋虽然房舍多,但终究只是个临时居所。之前以逃人身份住进来,尽管自己有男人在身边,天长日久了都还会被人说闲言碎语,更何况人家一个十六岁的大丫头,总不能过门了还住在这茅屋里吧?买房结婚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特别现在王易过了县试,马上要进行府试,说不好过了八月院试,就真是秀才公了。到那时候,他怎么继续住在这里?别人不说,她这做嫂嫂的都会忍不住脸红害臊吧?
来了这么久,郑晓岚早就把王易当自家兄弟一般看待,这事她应该想在头里的,结果还要这未过门的“王家姑”来操心,说来也是好笑。
郑晓岚道:“家里倒是还有些存钱,只是斜跨街那地段,是洪氏的房产吧,他们人丁兴旺,自己怕是都住不开,肯相售吗?”
见郑晓岚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圆圆脸上更红晕更满,嫩手都捏不稳线头,所幸放下针线,抬头道:“肯的肯的,我晌午就去问过了,洪氏已经放到官上发买……”
“哦?昨日得知的消息,今儿晌午就去问了呀……”郑晓岚大惊小怪的口吻。
“岚姐……”
圆圆跺脚娇嗔,整齐的贝齿咬着下唇,羞的将头埋进胸口,后颈都露了出来,白皙的脖颈上有些些绒毛,愈发显得皮肤娇嫩。
郑晓岚见她真害羞了,忙道:“好好,不逗你了……你且说,那套房子要几多钱?”
“三十五贯。”
郑晓岚怔了一下:“这多啊?!”
圆圆抬起头:“我去问了,若是找人说合,衙门里的过户费也许还能少些,但至少也不能少过三十贯。”
郑晓岚蹙着细眉,对圆圆也没什么好瞒的,直接道:“不瞒妹子你,家里现下只有大概十五贯,若是三十贯怕是还不够。”
圆圆咬着贝齿,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这些年,我也有五贯许的体己,若还不行,我让我哥凑一点,应该能够。”
郑晓岚不得不佩服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就能存下五贯私房钱不说,还没过门呢,就肯将钱都拿出来……王易真是捡着宝了!
不过这钱是不能要的,他们兄弟几个都还在呢,怎么可能要女方出婚房的钱?
郑晓岚将话说给圆圆听,并说:“钱的事你且宽心,等晚间回来,我便与你羽哥、胤哥他们说,他们会解决的。”
圆圆刚想说话,又听见院外有个男人喊:“羽哥儿,羽哥儿,在不咧?”
郑晓岚又支起窗棂,望了出去:“谁咧?”
“李家姑,是我,村东独孤仲啊!”
“哦,是独孤郎君啊,羽哥去给驿站赶马咧。”
说着郑晓岚又走到院门前,打开门,袒露着胸脯的独孤仲正站在门口,咽口唾沫道:“羽哥儿有说几时回来么?”
“那倒没说,有啥事咧?进来说呗?”说着进来,但郑晓岚可没让开身子。
她不太喜欢这个独孤仲,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婆姨都没有,还整日里四处瞎混,有点钱都花在扑铺,要不就去邻村找半掩门的暗娼,不是个好人。
独孤仲也不介意,拎着破烂褂子一边扇风取凉一边道:“……不咧,要是羽哥儿回来,你且与他说一声,官上有个活计突然人手吃紧,我得到消息,最迟后日就会开始募人咧,若是他这两日回来,且到瓦房驿寻我。”说罢,也不等郑晓岚客气,径直走了。
回转屋内,圆圆也好奇地说:“说也奇怪,好不容易歇了一个月没啥徭役,更没啥活计,怎地突然这么多事找上门咧?”
“谁知道呢,莫不是前阵子疯传的兴兵……”说到这里,郑晓岚有些停下话头,不禁叹气。
李化羽还没决定是否去军从卫,但从他这个月来愈发沉郁的样子来看,他心底还是想去。
男人嘛,总是有雄心壮志的。他还年轻,别看样貌显老,实际上才二十六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就这样陪着她窝在燕西村平平淡淡过日子,又怎么过的住呢?
他这个人就是外表坚强,内心柔软,只要自己一哭,他就不敢再提要去军从卫的话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枕边人又如何不知?这段时间,他经常睡不着,一宿一宿的辗转反侧,眼见着就有些消瘦下来,这些自己都看在眼里。
有时候想狠下心肠劝他去算了,但每次看到司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惨状,又改变了心意:万一要是出什么事,自己还怎么活呢?怕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会没了啊!
圆圆也知晓她这些烦恼,一时间也无从劝慰,只好扯开话题,聊些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