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很久之前无论进行着怎样的太空探索活动、探索得又有多么遥远,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们都不是在进行真正的太空活动——因为他们无论走得多远,他们总要回家,回到他们深爱的蔚蓝色星球的怀抱中。
他们身上与那星球永远有着连接的一根丝线——就像一只被放飞到外太空的风筝。无论走得多么远、距离陆地有多么遥远,他们都会被那根丝线所牵引、都会认为自己的身心属于地球而非宇宙。
而西尔维亚不是。
自她坐上飞船决心永远地离开自己的母星起,她身上的线就断了。
——如果鱼上了岸就不再是鱼,那么离开了地球的人类,还能再被称作是地球人吗?
*
“杀人——”他重复着这个蕴含着血腥、暴力与罪恶的单词,好像凭空在舌尖生长出一枚锋利的刀片,仅凭那张嘴就足以在西维的皮肉上割出无数伤口,直到那甜腥的液体从肌肉组织的破损下慢慢渗出。
“这不是您一直在做的事吗?”
对方乌黑的眉眼里充满着她无法理解的无尽疯狂,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满载着浓浓的恶意,像是一堆在心里不断发酵膨胀、最终满溢而出的黑泥,最终因为主人摁捺不住而不得不从眼睛与口鼻中流淌而出。
沾到了西维的鞋底。
她的一只手一直牢牢地摁在他的脖子上,皮肤与皮肤牢牢紧贴,不留一丝距离甚至能够让她听到这人脖颈处颈动脉不断跳动的脉搏,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处于平稳的范畴之内,丝毫未变……
丝毫……未变?
她有点疑惑地眨眨眼,一个想法从她脑海里闪过,却又一瞬间无影无踪。
她不知道一个她平生素未谋面的人类为何会对她怀有如此大的恶意。是哪颗爆炸行星的居民,还是她不小心杀死的千千万人中的家属?
“你认识我?”
她其实不应该问出这个问题的,手枪就在她的手上,而对面此时正手无寸铁,直接一枪结果了这人岂不是一了百了?
在一段时间以前,她根本就不会为此动什么脑筋。杀死提出问题的人永远要比解决问题本身更加经济实惠。而如果有什么一枪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再来一枪。
就算最后演变为又不明不白地引发了什么跨星系战争,她也只不过需要抬抬手杀了所有追杀她的人,然后用自己的跨时空转移技术重新找一个新的无人星系或者新的维度宇宙居住即可。
——这或许就是孑然一身的好处,了无牵挂而无所畏惧。
但她现在却不能这么做了。
她记得那位罗斯柴尔德爵士——那位在另一个维度教导“她”、指引“她”,却最终选择了不惜以身入局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点燃一朵无法被熄灭的火苗的那位先生。
他知道如果以别的任何方法去完成这个计划,西尔维亚总会有别的办法在炸弹被引燃之前熄灭那根引线——物理的、电子的、系统的、量子的——凡人无法揣测天才的思想,他们究其一生也无法认清那些他们一生不曾见过的东西。
因此他最终选择了自己去成为那根“引线”。
西维从不鄙夷她的对手,或许曾经是,但自从他以那种决绝的方式死去并成功给她带来一点麻烦之后,她就不会这么做了——而如果从他身上西维有稍微学到了什么教训的话,那就是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
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们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够为此不理智到何种地步。
『……■■■,■■……』
西维冷淡的问话触及到了他内置芯片的某个关键词,相关的记忆直接从大脑中被调取显示,在一瞬间内,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话语——那都是与面前这人相关的字句。
而他痛恨这种反射。
他咬牙切齿地想把这一切都抹消殆尽,却又因为这一切都涉及到那个人而于心不忍。
——先生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