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正于竹林中端详那一颗寿数不短、字迹潦草,而且因连年生长刻痕模糊的老竹的青年,正手持狭长刻刀在竹面青皮上勾勾画画,肃然凝视。
仿佛再做一件不得疏忽之事,双手沉稳,如托举蛛网裂纹瓷器那样小心翼翼。可若从侧面来看,就会发现他只是将不堪入眼的字迹修缮工整,并加以镌刻深入而已,并无别致。只是经由他手,字迹焕然一新,再无明珠少女半点风姿。
收回手掌,仔细端详的青年很是满意,点点头,刻刀别进腰间,看看日头,觉得差不多了,他甩甩袖口,于背后阵阵风吹竹叶地沙沙声中,步入这座他一手得来的宅院。
不知是何原因,薛管家入府头一日便不遗余力展现管家之能事,可谓兢兢业业。首要的,便是将那辆隐墙下车架以极快速度修整妥帖,用以出行,此乃出行脸面,耽误不得。而这第二件,自然是宅院大堂了,不消说,青年留宿云府一夜,归来就已竣工。
不敢说大气恢弘,有扶龙雄风,此间古宅本也不走雄伟路数,要的是温润墨香,就像那悍卒武夫中的谦谦君子般,鹤立鸡群,韵味十足典雅有方。所以正堂大厅,入眼处字画古迹、墨宝珍彩,不一而足。
尽是赝品!
不得不说,薛胖子眼光绝伦,让人满意。
林枫身为家主,其实并未来过几次正堂。这回他略一步入,眼前景致,雅致点设地好似能沁出墨点似得,还是上好徽墨,香气十足。那一摞摞泛黄古籍、挂在璧上的孤物,书卷气足够读书种子沉醉其中,惊呼合宜。
林枫也许很有读书天赋,深深吸了几口,觉得大为舒畅,然后才瞥见老夫人与林贤夫妻俩相坐而谈。
夫人纵横老泪后的疲倦脸上喜如春风,神采焕发。
李氏坐在旁边,正与婆婆诉说苦楚。
林贤一声不吭,瞧见林枫后垂下眼皮,面带迟疑、举棋不定。立刻李氏横白一眼,他虎躯一震,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上方家主之位,衣衫正摆、拍灰弹尘,一屁股落下,然后冷眼逼视林枫。
像是在说:今日之后,林府只有一位家主,便是我林贤。
青年懒得搭理他,给老夫人行礼后找了一个稍远些的椅子坐下。不与他们亲近,特立独行。
这时李氏率先开口,假笑问候道:“小叔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劳烦嫂嫂记挂!”
“说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夫君夙夜忧叹,才是真挂念!”李氏道:“妾身一介女流,哪里敢胡思乱想!”
青年懒得搭话,只是点头。
“小叔安然无恙,妾身就放心了。当初将小叔逐出家门,是夫君的不是。妾身也百般阻挠,怪只怪那些时日,夫君恨铁不成钢,大好前程白白被你断送,事后小叔你又....”面有愁容的女子,言及往事泫然欲泣,她呜咽几声,口中戛然而止,竟说不出话。
如此一来,未尽之意自然而然诱导老夫人,宛如倾诉青年那不堪回首也不争气地往事似的。
青年边拍大腿边吁了口气。老夫人责怪眼神横过来,他视而不见。
“这些年苦了你们了!”老夫人拍拍女子肩膀,柔声细语,又转头怒视林枫,“还不快过来给你嫂嫂道歉!”
李氏一把抓住夫人胳膊,紧张摇头,“不可不可,小叔年少,哪家孩儿不顽劣?如今小叔光耀门楣,真正是长大了!”
女子喜极而泣!
老妪心怀大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