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河抱着小花迈进县医院大门时,挂号处的石英钟正指向三点十五分。
墙皮剥落的水泥柱子上,红漆刷的"救死扶伤"四个字被烟熏成了酱色。
穿棉猴的病人们蜷在长条木椅上,呼出的白气在结了冰花的玻璃窗上凝成一片雾。
"精神科往东拐。"
窗口扔出来一张挂号票,女护士的毛线手套上还沾着食堂的葱花儿。
陈大河盯着票角"特殊疾病"的蓝戳,喉结动了动没说话,把小花往怀里又搂紧几分。
走廊阴冷的风里飘着来苏水混尿骚的味道。
小花忽然挣动着要下地,陈大河刚松手,她就扑向墙根痰盂。
那里面泡着个带血的棉球,正被这丫头当金鱼数:
"一、二、三......"
"回来!"
眼瞅着小花崽儿手已经快戳进痰盂,陈大河赶忙一把抄起小花。
这边刚抱起小花,对过诊室一个戴眼镜的老大夫探出头骂了一句:
"要闹出去闹!没瞅见写着肃静嘛?"
诊室门帘上印着褪色的红十字,泛黄的病历本堆得能埋人。
老大夫拿钢笔敲着桌子:
"介绍信呢?"
陈大河忙从贴身口袋摸出黑市弄来的介绍信,纸上的朱砂红章鲜亮得可疑。
老大夫看了一眼介绍信,又抬头看了看陈大河,钢笔尖在"现病史"一栏悬了半寸。
陈大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余光瞥见小花正拿着桌上的处方笺折成飞机。
陈大河赶忙制止住小花崽儿的行为,老大夫摇了摇头笔尖沾上纸面开口问道:
"几岁开口叫爹?"
"两——"
陈大河话到嘴边改了口:
"三岁秋收。"
话刚说完,诊室西北角的痰盂突然"当"地响了一声。
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蹲在搪瓷桶前,正把沾血的棉球往铁皮病历夹里摆。
陈大河刚想去制止,老大夫摆了摆手:
"现在会说几句话?"
"十来句。"
说完,
陈大河瞥见老大夫在"语言发育迟缓"前打了个钩,赶忙接着道:
"不对,开春已经能背《老三篇》了。"
老大夫的眼镜滑到鼻尖看了看陈大河:
"背一个?"
陈大河赶忙把小花薅了过来:
"丫头,把"为人民服务"给大夫背......"
话音未落,
小花转身额头抵着柜门一阵磨蹭,喉间发出类似齿轮卡壳的咯咯声,手指在落灰的玻璃上划出重复的螺旋线。
老大夫看着这一幕赶忙道:
"停!停!家属按住手!"
泛潮的约束带缠上小花腕子时,陈大河嗅到带子上的霉味里混着八四的气息。
女儿细小的腕骨硌着自己掌心,就像……就像攥着只垂死的云雀。
叹了口气,陈大河瞅着老大夫在病历写下几个字:
"刻板动作,社交障碍,痛觉迟钝。"
老大夫的钢笔龙飞凤舞,头也不抬道:
"市里叫儿童孤独症,咱们卫生局通知暂定"先天性痴病"。"
说完,
老大夫把诊断书"嗤啦"撕下来递给了陈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