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姐正要答话,隔壁却传来了叶子沉闷的哭声。小马低声安慰着她,听不清说了什么。突然,叶子叫道:“那姿势一模一样!”小马大喝一声,叶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屋重新陷入了死寂。尹洛和琴姐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对小情侣之间肯定有点事情。
在小马的提议下,他们用冰镐把屋檐下长长的冰锥都打下来敲碎,再把冰镐放进储藏间。琴姐锁上门后,小马抢过钥匙扔下山谷,说等走的时候直接把锁撬开取出冰镐。四个人约定,谁敢单独进入储藏间,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凶手。
雪下了一整天,仍旧不能下山,老朱的尸体早已被雪掩埋,只剩一个微微隆起的鼓包,仿佛罪恶根本没有发生。晚上尹洛和小马躺在各自的睡袋里,小马说:“你说老朱是被冰锥杀死的,而且刺破了登山服,需要力气很大。”
尹洛说:“嗯,冰锥再锋利,也不如冰镐,当然需要力气大。”
“可男的就咱们俩了。”小马颇有深意地说。
“所以你怀疑我?”尹洛说。“你是不是凶手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自己不是凶手。”小马说。
“说这些没有意义,凶手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凶手。再说了,你也不要低估女人的力量,必要的时候,她们也有很强的爆发力。”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咱俩玩牌吧,熬一宿不睡。”小马提议。
“晚上不睡白天也要睡,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在这个小木屋里机会实在是太多了,防不胜防。要说可疑,你和叶子这个月份来雪山旅游,选的时机还真是蛮奇怪的。”尹洛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只有寒假有时间,明年7月份就毕业工作了……”小马急赤白脸地辩解。
“好了好了,我首先表达对你的信任,我睡了。”尹洛翻了个身,终止了聊天。
早晨起来时,还没睁开眼,尹洛就觉得有点古怪—小马轻微的呼噜声没有了。他扭头去看,小马好端端地蒙着头躺在睡袋里,尹洛不免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刚要自嘲,心念一动,爬出睡袋推了推小马,小马没有丝毫反应。尹洛赶紧拉开睡袋,小马双目紧闭脸色乌紫,已经死去多时了。一根细细的管子从睡袋里掉落出来,另一头连在温温的油炉上。
4.第三具尸体
看到小马的尸体后,叶子疯狂地朝尹洛扑了过来,张牙舞爪好像要咬他一口。琴姐急忙从身后抱住她。“你怀疑是我杀了小马?”尹洛质问,言下之意很明显,为什么不能是琴姐?
“昨晚我一夜没合眼,她根本就没离开过房间。不是你还能是谁?”叶子恶狠狠地说。
尹洛一脸冤枉,说:“要是我杀的,我何必还要敲门把你俩叫出来,我偷偷走掉不就完了?”
“这种天气你怎么走?而且你还要继续杀人!”叶子厉声说。
“那你说说看我要杀谁?”
“你要杀我!”叶子委顿在地,满脸都是泪。
“咱俩刚刚认识,我为什么要杀你,动机是什么?杀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尹洛的问话让叶子难以回答,她痛苦地捂着脸,片刻突然阴恻恻一笑,痴痴地说:“我昨天就跟小马说过,是她回来索命了,小马还不信。就是她的鬼魂附在你身上,借你的手杀掉了小马。老朱也是她杀的。”
尹洛看到叶子表情忽悲忽喜,知道她神志已经不太正常。琴姐拉住她的手,算是一点安慰。叶子终于精神崩溃,在琴姐的怀里讲出了自己的秘密:
去年10月,小马、苏晴和叶子三个同学一起结伴爬这座雪山。小马和苏晴是一对情侣,叶子是苏晴的闺蜜。苏晴并不知道在此之前小马和叶子已经偷偷好上了。登顶之后,苏晴似乎想把一切都记录下来,拍了许多照片。开始下山的时候,走在后面的苏晴拍照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扑在了雪层下的一块尖石上。石头扎伤了苏晴的肋骨,伤及了肺部。再加上身后背着沉重的登山包,苏晴根本爬不起来。她努力呼救,走在前面的小马听到后正要回来帮忙,叶子一把拉住了他。小马起初一愣,但看到叶子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什么。他俩不是一直都觉得苏晴碍事吗?正愁不知道怎么告诉她这一切。身为闺蜜,叶子如何面对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苏晴?而小马也会变成负心的渣男,遭到朋友们的指责。
“这是天意。”叶子对小马说。她拽着小马的手,假装没有看见受伤的苏晴,一步一步走下山去。他们知道,在雪地里受伤的苏晴支撑不了多久。果然,返校后没多久,小马和叶子就在网上看到了苏晴死难的照片。她趴在雪地里,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五指张开伸向前方,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小马和叶子知道,苏晴要抓住的就是他们俩。警方并没有追查下去,作为一起普通旅游事故而结案,因为除了他们三个人,没有人知道这次雪山之行。
几个月后,就在阴影逐渐要散去时,小马突然在他常去的登山论坛上看到一则消息。一名登山者在苏晴遇难地附近发现了一个佳能70D单反相机,相机卡在了石缝中,这名登山者因为有些缺氧并没有费力去捡。不过他建议其他人在遇到时尽可能捡回来,因为里面可能有拍摄者珍贵的照片。小马清楚地记得苏晴的相机就是佳能70D,可能因为当时在石缝里逃过了搜救队的眼睛,所以没同尸体一起运下来。
“我们一定要尽快拿到相机。”小马对叶子说,“里面有我们三人的照片,说不定还有咱俩抛下她时背影的照片。”那一天的回忆霎时间又涌上叶子的心头,这段日子,叶子常常梦到苏晴绝望而怨恨的眼神,梦到照片上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伸向他们俩的姿势。如果相机被发现,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小马和叶子将怎样面对苏晴的家人和他们共同的朋友?甚至还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小马和叶子报名参加了老朱的野团,目的是找几个证人证明他们的确是在旅游;否则两人时隔数月来到苏晴遇难地,一旦被发现,难免别人要起疑心。网站上给出了相机的具体位置,小马打算拿到相机后偷偷扔下悬崖,彻底毁灭证据。没想到还没登顶,就遭遇了风雪。
“小马的脸是紫的,苏晴的脸也是紫的。”叶子目光呆滞,喃喃地说。认尸的时候,叶子陪小马去过停尸房,苏晴满脸青紫。搜救队告诉他们,苏晴撞伤了肺部,加上山顶氧气稀薄,最终窒息而死。
讲完这些,叶子眼神迷离,心力交瘁。琴姐将她搀到里屋睡下,过了一会儿出来坐在尹洛对面。
“如果是苏晴的鬼魂报复,杀掉小马尚算合理,但老朱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尹洛不解地问。
“难道是小马和苏晴走后,苏晴又碰到了来爬山的老朱,老朱也不肯救她,所以同样遭到了报复?”琴姐分析。
“首先,老朱实在不像有经验的登山者;其次,你的假定是建立在真有苏晴鬼魂的基础上。说实在的,我不相信有鬼。”尹洛坦诚地说。
“那怎么解释老朱的死状和苏晴一模一样?”琴姐把尹洛问住了,这一点的确难以解释。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陷入深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叶子猛冲出来,身着单衣就撞出门去。
“快去追!”琴姐叫道。这种天气,叶子很快就会冻死在外面。尹洛抄起冲锋衣裹上飞跑出去,门外一串脚印越来越远。叶子好像受到极大的惊吓,没命地在雪地狂奔。尹洛毕竟体力好,和叶子的距离很快拉近。就在快要抓住时,叶子突然踩空,一头栽进侧面山谷—她即使摔不死,也要冻死了。
5. 凶手
尹洛返回木屋,琴姐正在门口焦急地张望。尹洛耸耸肩膀,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并指了指山谷。琴姐不由叹了口气,随尹洛一起进屋坐下。
“不用再演戏了,琴姐,就剩咱俩了。”尹洛说。
“凶手也可能是你呀,谁知道叶子是不是被你推下去的。”琴姐淡定地说。
“我可是负责解密破案的角色。”尹洛歪着嘴角笑了一下。
“那不过是你自封的而已。再说了,小马死时,叶子一夜没睡,证明我根本没出来过。反倒是你和小马共处一室,嫌疑最大。我没怀疑你,你反倒怀疑起我来了。”
“问题就在这里,我嫌疑这么大,你居然不怀疑我,一直情绪这么稳定,也不提防我,这就很有意思了,说明你起码知道凶手不是我。但小马不是你杀的,也不是我杀的,叶子和他是情侣,要杀他有的是机会,根本没必要大动干戈来到雪山,还找几个目击者。那么是谁杀了小马呢?”尹洛盯着琴姐问。琴姐做了个耸肩摊手的姿势。
“我们五个人来这里,小马死了。凶手不是我们三个,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老朱。”
琴姐笑出声来:“你不信苏晴变鬼,却要相信老朱变鬼吗?”
“刚才走回来的路上,我前后想了一番,觉得老朱是最关键的人物。队伍人员是他组织挑选的,倒霉的日期也是他选定的。老朱死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琢磨,为什么我们会来到木屋,是因为风雪天。而风雪天有天气预报,这个日子是老朱提前算好的,他就要我们一行来到木屋。”
“你是说老朱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在这里?”
“我是说老朱根本就没死。他俯卧在雪地里,后背全是血,看到的人第一反应就以为老朱死了,可衣服上有洞不代表肉体上有伤口。我要把尸体抬进来,你却阻止了我。我可以和你打个赌,现在雪地下面根本没有老朱的尸体。”尹洛自信地说。
“即使老朱没被刺死,一小时也冻死了。”琴姐说。
“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老朱7点之前穿戴好出门,因为知道要在雪地里躺一段时间,他穿得很厚。他一边走路,一边扫平脚印,雪花很快就会把掩饰的痕迹覆盖掉。他来到我们的卧室外墙,快速敲木头把我惊醒—这是为了让我尽快发现他的尸体,这种天气,真在雪地躺一小时谁都受不了。然后他迅速布置好现场,血迹、姿势和身上的雪。衣服上的破洞肯定是早就准备好的。等我们发现尸体后回到屋内,老朱就用自己的备用钥匙开锁来到储藏间,躲在补给品的后面。他只需要一个内应装作外出上厕所帮他锁门和开门,就可以自由行动了。”说到内应,尹洛盯着琴姐,目光灼灼。琴姐并不闪躲,直视着尹洛的眼睛。
尹洛接着说:“老朱诈死,目的就是杀小马。这样嫌疑人就只能是我。而他杀小马的动机现在也知道了,从他装死的姿势就知道,你们是在为苏晴报仇。你们是苏晴的……”
琴姐哽咽了一下,终于缓缓地说:“我是晴晴的表姐,老朱是我丈夫。其实他们三个爬山的事,出发前晴晴就告诉我了。”琴姐泛着泪光的眼睛突然凶狠起来,说,“出了事之后,这两个人根本不承认当时和晴晴在一起,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我在论坛上放风相机的事,小马果然上钩了。其实相机早就进水毁掉了,他们做了坏事,疑神疑鬼,自寻死路也怪不得别人。”
“叶子怎么疯的?”尹洛问。
“我扶她进屋睡觉后,在墙上挂了一张苏晴的大幅照片。她一睁眼就会看到,本来她就精神崩溃,看到照片自然就疯了。刚才你追她时,我已经把照片收起来了。”
尹洛赞叹:“真是非常精巧的密室杀人布局啊。你们挑我入队,是不是为了让我见证这一切?”
“不是见证。”尹洛身后一个声音说。尹洛回头,老朱手持冰镐,冷冷地站在门口,说:“是作证。”
门外雪已经停了,琴姐带着笑意对尹洛说:“不需要登顶了,我们该下山了。你不是要写小说吗,能编个故事证明咱们三个无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