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入夜，杭州城外的秦淮之畔灯火辉煌，青楼酒家鳞次栉比，丝竹之声，伴着夜风不绝如缕，阵阵入耳。

霓裳只埋头抚琴，丝毫不去看上座中的那个黑着脸的年轻公子。纤长优美的手指，先是弹、挑，分、勾，曲调欢快流畅，犹如春光明媚，两情相好，听得人心神往之。

年轻公子的脸越黑，就越显得霓裳毫不在乎这个人。

终于，年轻公子坐不住了，拍桌而起：“姜霓裳，你在这里弹曲接客，让我父亲的脸往哪放？”

霓裳停止了抚琴，不羞不恼，抬眸朝那人嘲了回去：“我做什么你管的着吗？真当我是你的亲娘了？”

“我看你也不是来听曲子的，这样吧，今日不收你的钱，我还有事，不送了。”

说完，带着焦桐古琴起身。

她也不想在这种地方生存，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现在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年轻公子面露痛苦：“我爹他……”年轻公子面露痛苦着开口。

霓裳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和他已经和离，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不想见他。”

自那日父亲旧友找到她，告诉她父亲乃是李墨构陷入狱后，霓裳就和他和离了。

她回到了江南，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李墨亦未踏足此地一步，不知今日让亲信急着来接她回府，是所为何事。

李敬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募地抬眸，目光阴沉：“如果我一定要你回去呢？”

霓裳心里咯噔了一下，强作镇定地道：“你要我回去，是为何事？”

李敬沉着脸，道：“父亲他已经性命垂危，太医说他没有多少时日了，父亲对我说，他最后想见你一面。”

“当”地一声，霓裳手里的焦桐凤尾落地，琴柄上悬挂的玉坠碎裂成两半。

仇人终于要死了，霓裳没想到当自己听到杀父仇人终于快死了的时候，心情却不是想象的那般畅快。

一种极寒的冷意裹在了周身，霓裳浑身发抖，近乎摇摇欲坠。

她险些没扶稳画舫的玉栏，颤声道：“我同你回去。”

毕竟夫妻一场，她决定还是去见他最后一面。

***

京口瓜洲一水间，他们日夜兼程，坐船于五日后到了京师。

昔日的李府，也已经变成了太师府。

霓裳坐在马车中，问李敬道：“他何时成了太师？”

李敬：“一个月前。”

霓裳眉眼间浮上一丝凝重。下了马车，熟悉地从正门而入，走到了那间她住了十年的院子。

“老爷，夫人到了。”

丫鬟打开帘子，霓裳今日穿了一件天蓝色襦裙，行走间明艳不可方物，登时把整间宽阔阴暗的屋子多了一抹光彩。

一脸苍白病容的李墨拿帕子掩嘴，咳了一会儿，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得。

霓裳站在原地，扫了一眼李墨那今年十七岁的儿子李敬，生得葳蕤轩昂，此时如孩童一般哭得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