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深清楚记得那是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七,朝中设年宴奖良臣。
他同两位兄弟,随父入朝。
席间他嫌歌舞喧闹,偷偷溜出去,在宫内独自走动。
哪知还未走出御花园,就被人拦住。
拦他的是两颗裹得只露出脸的金团子。
大的那颗矮他一头,金灿灿的外氅一裹,只露出两颗葡萄一样晶亮的眼睛。虽生得矮胖,却双手掐腰,气势汹汹。
小的那颗也睁大了一双圆眼睛好奇地瞧着他,嘴里吧唧吧唧吃着糖。
“小琰,我上次同你讲的夫君就是他,好看吧?”大团子指了指厉深,煞有介事地说道。
“唔,唔。”小团子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附和道,“好看!”
厉深一头雾水,一脸茫然,转身要走,却再次被团子们围住。
“别走别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大团子笑嘻嘻凑过来,一双大眼睛里光华流转。
小小的厉深皱起眉头“我并不认得你,不便随意透露名讳。”
大团子听了这话,有些着急,上来就要扯他衣角“不行,不行,你不告诉我名字,我怎么让皇兄带我去提亲。”
“走开。”厉深猛扯衣角,令大团子扑了个空,重重跌在地上,呜呜大哭。
小团子见大团子痛哭,也大声哭了起来,嘴边一圈晶莹的糖印。
两人的哭声凄楚,几名宫女侍卫很快便闻声赶来,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
那一日,厉深一回府便被重重打了十几大手板,还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他也是在厉重岭的厉声斥责之中,才终于得知那两颗团子的名字。
大的那颗叫穆冲,是今日的大长公主。
小的那颗叫穆仲琰,是当年的太子,也是今日的武实帝。
此后十几年,穆冲一直在外散布,称她们是从这一天便早早对彼此倾心,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于是,便一直有人向厉深问起当日纠葛。
他从不开口解释,实在是因为当日一番对话难以启齿。
从那日起,穆冲便成为他厉深最大的梦魇,时刻缠绕,阴魂不散。
他曾想过太多次没有穆冲的生活,如今真的即将兑现,他的心中又生出怅然。
那人走了,从此生活平静,再无嘲哳放心。可那人走了,要带走多少热闹,从此每一日将死水般过下去
想及此,他心头一震他怎么会有此等想法他原本应当是最坚定地支持穆冲离京的那一个。
他连忙安慰自己,他原本一定是期望穆冲离开的。
而他现下心底的波澜,也一定是因为,他认定穆冲不该这样走。
穆冲生在深宫,却孤孤单单长在朝堂之外。
她本来就不该被扣上谋反的帽子,成为朝中阵营相斗的牺牲品,就此凄凉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