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雨水混着血水与汗水,把京都打造成人间炼狱。
李泽川擦了擦脸上的鲜血,马上做出反应。
进宫勤王!
亥时,京都的百姓还在睡梦之际,白泽卫浴血拼杀,终于攻进皇城。
皇城的金吾卫早就被换成张开骋的人,白泽卫一路杀到乾清宫。
不知疲惫还是亢奋,李泽川眼球充血,但此刻的他也顾不上歇息。
乾清宫内,李泽川和晏清焦急地寻找着皇宫的主人。
书房中,立于楚帝身侧的张开骋焦急的逼迫着姜礼,想让他写下禅让诏书。
姜礼嘴唇发白,涕泗横流,颤颤巍巍,因过度惊吓难以下笔,李泽川二人寻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张开骋同样发现了李泽川,一瞬间又羞又恼,面目狰狞,大手抓起姜礼,连带着桌案上摆放整齐的奏章散落一地,歇斯底里咆哮道:“李泽川!为什么你好端端的王爷不当非要来遂安城送死!”
“大胆逆贼!安敢直呼王爷名讳!”晏清大喝道。
李泽川在此刻倒是颇为冷静。
“张开骋,你先放开陛下。”李泽川对张开骋沉声说道。
十一岁的姜礼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已吓晕过去。
张开骋见姜礼变成拖累,索性直接将他甩到一旁。李泽川给晏清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明白。张开骋到底是武将出身,翻身跳出窗外,不理会湿滑的道路,径直向后宫奔去。晏清兔起鹘落,迅速追了上去。
将姜礼扶起,李泽川轻声呼唤晕厥的小皇帝,却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李泽川微怔,看着眼前尚未凉透的姜礼,四十多年的回忆走马灯般一幕幕闪过脑海。
他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教诲、想起了年少随父南征北战时的刀光剑影、想起了新婚时发妻娇艳明媚的脸庞、想起了即位燕北王时的责任担当、想起了李彦诞生时的那声啼哭、想起了不久前广济方丈的阿弥陀佛......
只是几个呼吸,李泽川瞳孔聚焦,迅速将思绪拉回当下。掏出白润舍利子,李泽川攥在手中,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手心不知何时沁出汗水,他知道此刻决不能犹豫。
窗外的大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湿漉漉的让人喘不过气。
京都遂安城。
春光景明,风和日丽。当京都百姓们还沉浸在“久旱逢甘霖”的喜悦中时,位于朝堂中枢的那一小撮人已经开始担忧自己和家族的命运。
昨日傍晚那场激烈的战斗好像被大雨冲刷干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还是被世家权贵们知悉。
“太师府空无一人?退之,此言当真?”
“杜大人,千真万确!”
听完侍郎陈愈的话,户部尚书杜景仁如遭雷击。
今天不用早朝,杜景仁还在盥洗便被家丁催促,只说是陈愈有要事禀报。被自己的下属催促,杜景仁已然不悦,但想起昨晚冲天的火光,大概擦拭双手,便去前厅接见陈愈。
杜景仁的户部这些年在张开骋势力的不断打压下战战兢兢,小心谨慎,仍是时不时被捅一记软刀子。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个户部一把手些许恍惚,比起张开骋的暴戾恣睢,未知的明天更加令他恐惧。
“京都要变天了。”杜景仁不禁喃喃道。
西街袁府。
两名中年男子在后院谈话。
“太师朝堂质问幼帝时我便在场,想来也不是无的放矢,难道燕北王果真得了圣旨?”袁培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
“实乃一派胡言!汝竟以为一十有一之幼童能颁下那清君侧之圣旨?
再者思之,即便其果真持有此等圣旨,然张开骋早已将禁卫皆唤作其心腹之人,此圣旨又焉能发出?”袁基边走边斥责道。
袁基,字伯业,华盖殿大学士兼任工部尚书,汝南袁氏京都执事。袁培,字仲元,现任督察院右都御史,袁基胞弟。
袁基来到院中,袁培见状马上跟上前去。
“愚弟昏聩,兄长所言是矣。”袁培讪讪一笑。
北城兰香阁。
浅黄绿色的夏兰上面缀着紫红色的斑点,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别致小巧的房间里,透过屏风可以看到座位上的两位大佬。二人都已年过半百脸上却不见任何疲态,想是有什么要紧事萦绕心头。
“首辅已被救出?何人所为?”文渊阁大学士卢昌林大为震惊。太师权倾朝野,多少章平的门生故吏想要营救都无计可施。
“尚有何人?”东阁大学士崔鹤嗅了嗅面前的夏兰不答反问。
“燕北王?他竟真敢来也。”卢昌林的吃惊减少几分。
窗外兰香弥漫,一文人模样的男子手持一把宣扇从屏风后信步走来。来人明眸皓齿,神采英拔,身材匀称,一身的书卷气。
“王异见过二位大人,适才应接宾客,因而稍迟了些。”名叫王异的男人向二人拱手道。
“探花郎的书法龙飞凤舞,当真好极,能否再赠些给老夫?”崔鹤一看到王异进来,两眼放光,像看见了什么宝贝似的。
“你放心,老头儿我也不白拿你的,回头......”不待说完便被王异打断。
“好说,好说,仙骥翁既然感兴趣,晚辈稍后便提笔奉上,但您老人家当为王异研磨方可。”王异倒不是不尊重这位大学士,而是不想这个老顽童难堪,他哪里不知道这个文章鼎鼎大名的大学士身无长物。
卢昌林是知道崔鹤嗜好书法字画的,微笑看着二人。
“两位大人可曾听闻一个月前那首十二字谶谣?”话锋一转,王异轻轻挥舞着手中折扇,些许兰香好似被它带了进来。
“你是说那个疯老翁所言?”卢昌林若有所思,和崔鹤对望一眼,一起看向王异。
“正是!”王异将折扇合十,发出“啪”的一声。
“至于真伪,吾其拭目以待。”
房间内一片沉默,只有兰香幽幽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