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氏道：“好说好说，你想要什么？”

“只因家父特别喜爱蒙山茶，喻老爷原说把府里剩余的一罐仲春蒙顶赠予我，后来因在发写牌票时出了个小失误，老爷责怪，这茶也就不了了之了。眼看家父生辰将至，我也是一番孝心，还想着那罐蒙山茶，可否请小姐不吝，赠予小生。往后小姐若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自当效犬马之劳。”

喻氏一听文秀才想要茶叶，既然本来就是要赠予他的，现在给了也无甚不可。便点头，让当当把茶取来给了他。文秀才抱着茶罐，千恩万谢，高兴地离开了。

抄书是完成了，可还要背诵呢，这可怎么替代呢？丁丁又给她出了个馊主意，道：“小姐，明儿让当当陪您一起去杨府。您背的时候，让当当站在先生身后，偷偷把书举在身前，您看着提示，还能诵不出来吗？”

“哎，还是你小子聪明，就这么办！”喻氏高兴极了。

翌日，当当果然陪着喻氏来了，把文秀才抄的纸放在我面前交差。“这是你抄的吗？”我拿着纸，抬头问她。

“嗯，怎么不是呢？”喻氏虽心虚，却佯装镇定。

“那你现在拿笔，把‘弄之瓦砖”四字写一遍给我看。”我命道。

喻氏一听要她现场写字，战战兢兢，看我严肃的样子，又不得不从。哆哆嗦嗦拿起笔，硬着头皮在纸上写下四字，却如春蚓秋蛇一般，难看的要死。我看到后笑了笑，把两张纸拿到一起给她看：“这是同一人的字？”

喻氏一看露了馅，心下慌了，只得低下头摇了摇。“我让你抄书，你却找人代笔，耍这些小伎俩来糊弄我！”我怒道。

“不不不，我原是想自己抄来着，昨儿身体不是不舒服嘛??”喻氏懊悔，昨儿只顾找人抄书，忘了笔迹不同，早知道就不让文秀才抄了。

“‘卑弱第一’会背了吗？”

她低着头不说话。

“背来！”

当当在旁边拿着书，悄声悄息挪到我身后，慢慢展开书，放在面前。喻氏两眼直望着我身后，还以为我不知道，磕磕巴巴“背”了起来：“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一页免免强强读完，要翻页了，可当当并不知道，仍然原样拿着。喻氏那个着急啊，微微抬起手挥了挥，又挤眉弄眼示意让她翻页，当当看到小姐窘态，却没反应过来，把喻氏给急的直叹气。

我见她半天也吐不出一字，转身把当当手里的那书给翻了一页，把喻氏和当当都吓坏了。“还能继续‘背’否？”我怒道。

“先??先生，我错了。确实没背，请??先生责罚。”喻氏一看自己的小把戏已尽被戳穿，实在无颜再继续编谎下去。

“喻小姐，学业之事理应专心致志，一丝不苟，你如此荒怠偷懒，投机取巧，岂是有德行之人所为？”我道。

“先生教训的是，以后不敢了。”喻氏低下头道。

“去把‘卑弱第一’抄写十遍，默诵背熟。”我又转头看了一眼当当，“丫鬟回去，以后不必再来陪着，小姐功课完成，我自会派人送她回去。”

当当一听不让她陪着，望了望喻氏，喻氏也没辙，挥了挥手让她回去了。

我走之后，喻氏无奈，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坐下来慢慢抄书。抄了好久，也不知是何时辰，终于抄完了，又累又渴。她起身倒了杯茶喝，望望窗外都已过晌午，心想：书还没背，肯定还不能回家，但肚子饿的不行，怎么也没个人喊我用饭？干脆出去看看自己是否能找些吃的来填肚子。

喻氏对杨府不熟，瞎摸乱转也不知道厨房在哪个位置。在院子里正不知所措，看见廷宣走了过来，便上去问路：“哎，那个谁！你家厨房在何处？”

廷宣一见是个不认识的姑娘，好生无礼地向他询问，有些生气道：“你既问我，自当谦逊，如此直言无礼，岂是求人之姿？你是何人？”

喻氏一听廷宣批评她无礼，便也知自己鲁莽，于是收起傲慢，向廷宣作了一揖，抱歉道：“公子见谅，我新来驾到，鲁莽失言，望公子勿怪。我是石斋先生新收的学生，喻知音。”

“啊，你就是县太爷的女儿，喻小姐。”廷宣心里一惊，暗想：听说这个喻知音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王氏之前还想劝自己娶她呢，没想到大哥居然收她做了学生，看来她跟咱们杨家还挺有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虽然比自己大两岁，模样倒是俊俏可爱。

“正是，敢问你是府上何人？”喻氏问廷宣。

“在下杨廷宣，府上排行老六。你要找厨房的话从这里往前走，过了拱门左手边有条小路，直直过去就是了。”

“哦，多谢杨六公子相告。”喻氏朝廷宣又施了一礼，就走了。

廷宣望着喻氏离去的背影，想着这个喻小姐德行欠佳，正好可以趁来府上学习之际，让大哥好好教教她，也算做了件善事。他抿嘴一笑，转身来至廷仪的屋子，进来见我和杨慎皆在，于是问候：“呦，大哥和慎儿也在这儿呢。”

“给六叔问安。”杨慎对廷宣施了一礼。

“六弟，你来的正好，我最近得了个好宝贝，赶紧过来一同鉴赏鉴赏。”廷仪近日偶得王维的《画》，啧啧称奇，便喊来我和杨慎一同观赏。大家都对王维的画作赞叹不已，廷仪突发奇想，问立于一旁的小杨慎：“若景致甚伟，人皆赞美景如画；若画作绝佳，亦称美画如真。慎儿，你认为到底哪个才是对的呢？”

杨慎思索片刻，援引元稹诗《杨子华画三首》中的一句答：“颠倒世人心，纷纷乏公是。”他认为世人之心皆混乱颠倒，很难有一个公正的判断。

廷宣知道杨慎很有想法，对他道：“援引别人的诗也未见的多好，不如你自己试着做一首答之？”

素来爱作诗的杨慎泰然一笑，当即拿来纸笔写下：

“会心山水真如画，名手丹青画似真。

梦觉难分列御寇，影形相赠晋诗人。”

此诗涉及列御寇的典故，传说列子能御风而行，其思想有虚静无为、超脱尘世的意味；而“晋诗人”则暗指陶渊明有《形影神》组诗，表达现实与虚幻交织、画作与实景难分的情境。廷仪和廷宣读诗之后，大赞道：“只这四句，大胜前人矣！”

杨慎再次受到叔父们的赞赏，我亦是喜悦，摸着孩子的脑袋，心想他多年苦读，如今总算小有所成。

廷宣对我道：“对了，大哥，刚才来时路上碰到您那个女学生，喻小姐，向我问厨房所在呢。”

我一听他提起喻氏，心里一惊：坏了，上午光顾着跟廷仪赏画，把她忘的一干二净。她一直在书房抄书，我忘了派人给她送些饭食，这会儿估计饿坏了，才要找厨房。于是赶紧跟弟弟们告别，往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