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到府里,看见郑家来的那几个人闹得就快要拆房了,全都在吵吵嚷嚷,数落着申屠家的无礼。一看新郎回来了,几人皆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盯着他,想要讨个说法。姗姐在一旁道:“公子回来了,你们别闹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公子自会与小姐说,全都下去吧。”众人见申屠只是愣愣地站着也不说话,一个二个都没好脸色,甩了袖子下去了。
姗姐跟着申屠进了屋子,见郑氏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玩帕子,一脸的疲惫。突然看见申屠进来了,两眼一亮,腾地站起身,行了个礼道:“我等了六郎一整日,下人们都不解府上为何如此轻慢我等,还请六郎明示。”
“郑小姐可能不知,这四房在府上原就不受人待见。我不过一个庶子,从小就要屏气吞声,忍饥挨饿都是家常便饭,稍有过失更是家法伺候。小姐第一次进府,总得适应一下,免得日后受不了委屈,诸多怨言。”
郑氏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话?父亲道申屠家乃京城富豪,遍地黄金,难道只是徒有其表,并不是什么诗礼门第?如此轻贱待人,我在府上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但转而又想,他就算再无礼,我亦是他们家明媒正娶,从大门抬进来的六少奶奶,好歹是个主子,若我豁达些,不予他一般计较,从今儿起只与六郎好生相伴,做个恩爱夫妻,倒也遂了自己的心意。
于是瞟了申屠一眼,轻叹一口气,道:“我郑家在淮安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且勿论下面的县镇,就是州府来了人也得给父亲三分薄面,如今既与六郎做了夫妻,论财势、论门第,咱们这一房便也就不比别家差,往后自不必再看其他人的脸色,任他们谁敢来欺侮?六郎可曾用过晚饭了?”
“用过了。”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既在外忙了一整日,不如早些歇息吧。”郑氏道。
申屠心头一紧,忙望向姗姐,姗姐也跟着紧张起来,干咳了两声,道:“啊,是了。奴婢伺候六少爷和少奶奶宽衣安寝吧。”道完,别别扭扭给二人脱下外衣,打来热水伺候新郎新娘洗漱,给他们都扶到床上,放下帐帘就离开了。
郑氏靠喜床里壁,申屠在外侧,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都没睡着,也没言语。等了好长时间,郑氏觉得实在尴尬,开口道:“六郎……你……”
“我今日倦了,先睡了。”申屠还未等她话说完,直接翻身向外,背对着她便闭上了眼睛。把那喜被往身上一裹,直接从郑氏身上扽了下去,郑氏突然直挺挺地全露在了被子外面,瞪大眼睛转头望了望申屠的后脑勺,简直不敢相信:今晚的洞房,却是这般糟心。
昨日四房结婚的闹剧传到二房、三房那边,申屠阔对申屠闯道:“六小子这么对待新娘子,万一要是让郑家那边知道了,恐怕会来责难。你赶紧让你媳妇、儿媳妇备些好礼去四房那边,宽言好语把郑氏安抚下来,千万别出乱子。”申屠阔知道二太太绝不会管四房的事情,只好请三房帮忙了。
于是第二日,三太太、三少奶奶、四少奶奶并几个侍妾,一大家子的女眷,带上精致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等物,奔着四房过来了。见到郑氏,众人又是夸赞,又是对昨日的怠慢东一句解释,西一句道歉,好话说了一大堆。连着数日,几个妯娌之间聊熟了,便也开始说说笑笑,约着相互串门,郑氏这才放下心中的芥蒂,对新婚之事也就不予追究了。
然而第一关是过了,这第二关却是难办。申屠与郑氏每晚虽躺在一张床上,却始终不碰她。郑氏原想着前几日申屠一直在忙结婚的事情,夜里确是困倦。可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仍然没见动静,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亦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便又犯起了嘀咕:六郎正当旺年,如何这么能熬?放着如花似玉的娘子在身边都不多看一眼?难不成是自己不够娇艳,勾不起他念想?于是向姗姐打听申屠都爱喝什么酒,吃什么口味的菜,熏什么味儿的香,然后这日吩咐丫鬟早早在屋里备好,只等他晚上回来。
郑氏问起这些问题,姗姐已猜到七八分她要干什么,于是提前跟申屠说了六少奶奶今晚的打算,让他早做准备。申屠无奈,心想:既然打定主意要和离,不如就直接向郑氏坦言算了,长痛不如短痛,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六郎快进来,今儿我备了一桌好菜,还有你爱喝的酒,专等你回来共饮。”郑氏见申屠没精打采走进屋内,忙笑着对他招呼道。
申屠面无表情地坐下,抬头一看郑氏,吓了一跳,浓妆艳抹全彩的妆,戴着大红大紫的头钗饰品,身上的宝戒项链闪得刺眼。秋夜渐凉,却只穿了个抹胸,露着肩膀、胳膊,冻的汗毛倒竖,浑身发抖。申屠见了都替她觉得冷,问道:“你穿成这样不冷吗?”
“哦,入夜确是有些凉意,六郎你看我这彩织绢的合欢襟好看吗?”说着便靠近申屠,拿胸脯贴着他。
申屠如触电一般,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离了她好远,道:“好看抵个什么用?去把那罗衫披上。”
“哦。”郑氏确实觉得冷,赶紧去拿了衣服穿上。
“这是什么酒?”申屠重新回到位子上,问道。
“姗姐说六郎最爱饮桃花酿,我今儿特地让人去百香楼买了一坛,只等今夜与六郎同饮。”道完便起身替申屠斟满一杯。
申屠一听是桃花酿,大为恼火。因之前我与他在百香楼同饮桃花酿,双双宿醉,他早将此酒视为我与他的情谊之源,除了我,他再不愿与他人同饮的。如今郑氏突然拿出桃花酿要与他共饮,如何能忍?立即起身,怒道:“我不饮此酒,你也不许喝,给我倒了它!”
郑氏吃了一惊,不知道好端端的,他为何突然生气,有些无措道:“这……姗姐说你最爱此酒,为何不能喝?”
“我说不准喝就是不准喝!”申屠怒目直视郑氏,把她吓坏了,战战兢兢举起酒杯,慢慢又倒回酒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