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申屠望月就从东屋离开了。回到家里,他望见自己房门和梁柱上张贴的大红喜字,上去一把就给扯了下来。姗姐连忙阻止:“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若被别人看见告诉了二老爷,免不了又是一顿斥责。”姗姐夺过申屠手中的喜字,赶紧命人再重新贴上。
看他一夜未归,姗姐一直提心吊胆,怕他出事。好在平安回来了,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道:“我知道公子回四合院去了,见到他了?”
“见了。”
“说了?”
“说了。”
姗姐大惊,呆呆地望着申屠,还在等他继续说下去,等半天也不见他开口,忙道:“哎,这……这就没了?然后呢?”
申屠坐在凳上,想起昨夜,低下头抿嘴一笑,又立刻严肃起来,喝口茶,顿了顿,道:“姗姐,去把西屋退了吧,估计以后也不会去住了。找人把那株桃树取回来,栽在门外。酒全都留给他。”
“是!”
“郑家的人到了吗?”
“昨儿晌午就到码头了。公子,别人结婚都是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你这冷冷清清,连个婚礼都没有,二老爷、三老爷派人来问了好几回,若被郑家知道我们如此怠慢从事,必会起疑问责。”
“她非要进我申屠家门,又不是我强娶。我们家就这规矩,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所选非人。”
“公子不愿娶,早该把这婚退了,如今姑娘人来了,若知道是这么个情况,肯定委屈。造下这个罪孽,我看麻烦的还在后面。”
“府里干的缺德事还算少吗?又不是第一次造孽了。”申屠淡淡道。
“老爷们无德,公子还能跟着一起作死不成?您到底是何打算呀?”
“希望郑氏得知真相后,能主动提出和离,大不了补偿她一笔钱财。姗姐,给我更衣吧,备车,去码头。”
“是。”
郑家的三艘大船已停了一整日,一艘供郑氏和她带来的几个侍女、仆役乘坐,还有两艘载满了丰厚的嫁妆,都贴着喜字,用大红绸布包裹着。三艘大船皆装饰一新,在运河之上尤为显眼。
郑氏在船上吃着月饼,想着很快便要见到心心念着的申屠六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听到岸上两声鞭炮响起,一个丫鬟登船来报说申屠家的人来了。郑氏大喜,赶紧盖上盖头,在船舱中等候。
申屠下了马,走到船上,看见郑氏凤冠霞披,盖着盖头,四个丫鬟立在一旁笑容满面。他深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硬着头皮走过去把新娘子抱起来,上了岸。庹昇赶紧撩开轿帘,高呼:“新娘子上轿。”申屠把郑氏抱上轿子,转身上马,一行人跟在车马后面,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晃晃悠悠向申屠府行去。
郑氏正值花季,又是大姑娘头回上轿,便忍不住心中好奇,轻轻撩开轿帘往前面瞧,见马上的申屠果然长的温文尔雅、一表人才,不免神魂颠倒,小鹿乱跳,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可到了府邸,却见周围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喜庆之意,有些纳闷。进府之后直接就被带进申屠的房间,什么仪式皆没有,于是忙叫身边丫鬟去问怎么回事。丫鬟出门看见姗姐,便上前作了个揖,道:“敢问姐姐,今儿是我们小姐进门大喜,如何不与新郎官同拜天地、公婆,敬茶吃酒,却直接丢在房里无人照管?”
“你们老爷难道没与姑娘说我们家的情况吗?六少爷本不是嫡出,父母皆亡故,家中无人主持大事,且八月乃是主母祭月,按家规是不好办喜事的。姑娘既来了,就请入乡随俗,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担待。”姗姐道完,便下去了。
丫鬟大惊,小姐乃千金之躯,自出生便一直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申屠家好歹是京城富户,如何这等傲慢无礼?悻悻然回房,原话禀了小姐。郑氏也有些吃惊,但一想或许各家确有些为难之处,自己既然已进门,便是申屠家的媳妇,自该拿出大户人家的风度,便也不多想了。
可谁料在房中连等了几个时辰,申屠家竟无一人前来招呼,新娘子和一众下人又饿又渴,丫鬟和小厮们都忍不住了,骂咧咧地满院子找厨房、找吃的,找到厨房一看,申屠家的下人们都已经吃完饭,正刷锅洗碗,收拾灶台呢。几人大怒:“我们小姐今儿远嫁而来,亏你们还是京城的大户人家,敢如此对待我们!别说接亲拜堂、婚庆酒宴了,竟是连一口热饭也没有,把我们一干人等撂在屋里,你们就是这么迎接新奶奶的吗?”厨房里的下人一看郑家的人不满,站在门口大声呵斥,都在私下交头接耳,无一人上前搭话,派了个跑地快的小厮赶紧去园里寻姗姐过来。
姗姐奉了申屠的命令,故意晾着他们,所以也不着急,晃晃悠悠走到厨房,见到气得冒火的那几个人,道:“我们府里家仆都在忙着伺候老爷太太们,实在没有闲功夫招呼你们,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做去吧,锅碗炊具、果蔬肉蛋都有现成的,随你们自取。吃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第一天来,就给府里找不痛快。”姗姐说完,眼皮也没抬一下就走了。
郑家人那个气啊,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活见鬼了遇到申屠望月这么个奇葩!一个京师的富贵子弟,娶新娘子不办婚礼,还如此怠慢女方家的人,连口热茶都没有,太不像话了!但申屠家的下人们又全都走了,就剩他们几个干站在那里,都不知道对谁骂去。无奈实在饿得不行了,几人忙着看厨房里都有哪些食材,赶紧做了些饭菜,给小姐送过去吃。
郑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心里也直犯嘀咕: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上错了轿子,进错府了?于是让丫鬟吃完饭再去府里寻申屠望月,想找他当面问问。
申屠把新娘子送进府里又回到四合院。他把西屋的东西都收拾好,准备搬离。耽眼看到桌上放着前年腊八节我与他共执一笔写下的《西江月》,拿起来吟道:“暖烟嘉会同望月,惜祈衷情一双。他何时能再与我‘同望月’,‘共一双’呢?”申屠睹物思情,不禁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