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街串巷，来到最热闹的东市街。一家一家的商品铺子，挨个儿进去，也不管卖的是啥，凡是眼睛瞅见的，一概买下来。珠宝古董、绸缎皮货、字画摆件、刀剪陶瓷、纸花玩物。逛了没多久，我双手就拎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装纸盒跟在他后面。似他这番花钱的方式，我还是头一回遇见，简直惊掉了下巴：有钱人的世界，我果然不懂。

前面是家卖衣服的高档店铺。女老板一看来了贵客，笑脸盈盈道：“哎呦，两位公子，快进来看看，您是订制成衣还是挑选现货？”

“介夫，你看看喜欢什么衣服，随便挑。”

我愣了一下，不敢相信道：“给……给我买衣服？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让你买你就买，多买一些放家里慢慢穿。老板，把你们家最好的料子、最新的款式，不管是什么制式，全都拿出来让我兄弟慢慢挑。”

“呦，这光料子就分数十种，不同款式、不同颜色那就更多了，都要看吗？”女老板有些惊讶。

“只要是店里有的，全都拿出来。”申屠淡定道。

于是女老板喊来两个伙计，赶紧从仓库把所有存货都拿了出来，绫罗绸缎、白棉、彩棉、羊毛等不同料子的不同制衣，道袍、褡护等各式圆领、交领袍子；飘飘巾、各式大帽、翼善冠；还有不同皮革的腰带和皂靴，全都放在了我们面前。这也太多了，看的人眼花缭乱，根本无从下手。

“申屠兄，这……样式也太多了，实在不好挑选。”我为难道。

“那就全都要了！”

“啊？不不不，这……这全都要了？”我惊得简直不敢相信。

女老板虽有些诧异，但亦是见过大场面的，立马喜笑颜开道：“哎呦，公子是个爽快人，真是大手笔！来人，赶紧把公子的地址记下来，回头全部打包好给府上送去。”

我们把所有的东西放在马车上，继续往前逛。下一家是间卖糖水的铺子，正好口渴了，买了两碗冰糖酒酿边喝边走，转身走进隔壁文房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让老板拿出店里最好的文房四宝：六品堂的湖笔、胡良斋的漆烟墨、汪东和的净皮宣纸，以及广东肇庆的端砚，亦不问价格，一概全部买下。

再往前是一家书店，让老板推荐了几十部市面上最畅销的经史子集刻本、散曲小说，凡是未看过的，尽皆买下来。我突然被搁在书架上单独放着的一本书吸引，拿下来一看题名是不认识的胡文，下面贴着一张小字，写着《四十二行圣经》。这本书的装订样式、刻印版式跟我朝的书皆不太一样，像是番邦的书籍。便问书店老板：“敢问这是什么书？”

“这是天主教的读本，前日我从一位波斯商人手里收得此书，当时忙着整理，竟一时忘了，随手搁在这里了。”老板道。

我翻开书，虽读不懂内容，但能看出里面的文字不是现通行的胶字版印，又问：“这是什么印制？字面饱满清晰，油墨附着极好，不似一般的品质。”

“这是铅字印刷，我对刻印之术也不甚了解。只是听那个波斯商人说是远在西方的欧罗巴，有个叫古滕堡的人所发明。那位古先生原是个金银匠，后来因对书籍刊印感兴趣，遂发明了金属活字。这书就是他印的。”

“介夫，你是不是喜欢此书？若喜欢，就买下好了。”申屠见我对这书非常感兴趣，遂问道。

“不好意思，二位公子，这书我不卖的。”书店老板从我手里一把拿回了书，满口回绝。

“为何不卖？”我确实很喜欢这部铅字印本的番邦书籍，一听老板说不卖，好奇问道。

“铅字印本原就稀少，这是绝版，只此一部，我自己要留着收藏的。再说这书尽是胡文，你们又读不懂，买回去也无用。等下回若来了译本，你们再买吧。”

“读不懂就不能买吗？你开门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我们多付你一成，你卖予我。以后等那波斯商人来了，你再向他多收些就是咯，有何不可？”申屠道。

那老板听申屠说愿意多付钱，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那书，不太情愿道：“番邦商队又不是市场卖菜的，还能天天出摊？有时等上几年也未必能来。我这书原不打算卖的，你们若实在想买，价钱肯定不能低了。”

“你只管出个价，我绝不还价。”申屠道。

我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怕老板知道我喜爱此书，会狮子大张口，漫天索价。所以和申屠用一种特别期待的眼神等待他报价。

老板想了半天，看看我们，又看看书，试探道：“那就……八百文吧。”申屠听到报价后，长舒一口气，满脸的不屑一顾，好似在说：我还以为有多贵，还不到一两银子，也算钱？

“好，一言为定，八百就八百。”这价格虽是其他普通书的好几倍，亦不是太离谱。我赶紧掏出银票买了下来，生怕老板后悔报低了价格。

走出书店，我把书收在袖中，对申屠道：“申屠兄，这书是我要的，钱我来出，回头给你八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