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公说道:
“哎呀!怎么好意思让师父破费!”
便吩咐石秀:
“收下吧。”
石秀把东西搬进去,叫人端茶出来,请和尚在门前喝茶。
这时,那妇人从楼上下来,不敢穿太重的孝服,只是淡妆轻抹,问石秀道:
“叔叔,是谁送东西来了?”
石秀答道:
“一个叫老丈干爹的和尚送来的。”
那妇人笑道:
“是师兄海阇黎裴如海,一个老实和尚。”
“他原是裴家绒线铺的小官人,后来在报恩寺出家。”
“因为他师父是我们家的门徒,所以他拜我父亲做了干爹,比我大两岁,所以我叫他师兄。”
“他法名叫海公。”
“叔叔,晚上你可以听他请佛念经,他的声音特别好听!”
石秀说道:
“原来如此!”
心里已经有些怀疑。
那妇人下楼来见和尚,石秀却背着手,悄悄地跟在后面,躲在布帘后偷看。
只见那妇人走到外面,和尚便立刻起身走上前,合掌深深地向那妇人行礼。
那妇人说道:
“怎么好意思让师兄破费?”
和尚说道:
“贤妹,一点薄礼,不足挂齿。”
那妇人说道:
“师兄何必这么客气。”
“出家人的东西,怎么好意思收!”
和尚说道:
“我们寺里新造了水陆堂,想请贤妹来随喜,只怕节级见怪。”
那妇人说道:
“我家相公不会计较的。”
“我母亲去世时,也曾许下血盆愿心,早晚也要到寺里还愿。”
和尚说道:
“这是自家的事,何必客气。”
“只要是贤妹吩咐的事,小僧一定办好。”
那妇人说道:
“师兄多给我娘念几卷经就好。”
这时,丫环端茶出来。
那妇人拿起一盏茶,用帕子擦了擦茶杯口,双手递给和尚。
和尚接过茶,两只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妇人。
那妇人也笑嘻嘻地看着和尚。
俗话说“色胆如天”,他俩都没想到石秀在布帘后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石秀心里暗想:
“别看这个和尚表面正直,心里却未必仁义。”
“我几次见这婆娘对我风言风语,我只把她当作亲嫂嫂一般对待,没想到她竟是个不正经的人!”
“要是让我撞见了,定替杨雄出口气!”
石秀心里已经有了三分警惕,便掀开布帘走了出来。
和尚放下茶盏,说道:
“大郎请坐。”
那妇人插嘴道:
“这位叔叔是我相公新认的义弟。”
和尚装模作样地问道:
“大郎贵乡何处?高姓大名?”
石秀答道:
“我姓石名秀,金陵人氏。”
“因为喜欢打抱不平,替人出力,所以外号叫‘拚命三郎’。”
“我是个粗人,礼数不周之处,还望你别见怪!”
裴如海说道:
“不敢,不敢!小僧去接众僧来赴道场。”
说完便告辞出门去了。
那妇人对和尚说道:
“师兄早点来。”
和尚应道:
“一定。”
妇人送和尚出门后,自己回到屋里。
石秀却在门前低着头,心里暗自思量。
原来只要是世上的人情事理,只有和尚的色情之心最为急切。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就比如平常人和出家人,都是同样由父母的精血所生育,为什么说能看出和尚的色情之心最为急切呢?
说这句话,这前面三卷书中所提到的潘、驴、邓、小、闲,只有和尚在“闲”这一方面排第一。
一天三餐吃着施主檀越提供的好斋饭和好供奉,住着那高大殿堂的僧房,又没有世俗之事来烦扰,房里有好床好铺可以安睡,没什么需要思考的,就只想着这一件事。
假如打个比方说,一个财主家,虽然各种条件都完备,一天中有很多琐碎的事情烦恼于心,夜间又被钱财物品所挂念,到了三更二更才能入睡,就算有娇妻美妾同床共枕,也没有什么情趣。
又有那一类普通老百姓,一天辛苦劳累地挣扎,早晨盼不到晚上,早上五更就起床,睡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到了晚上还没上床,先去摸一摸米缸,看看究竟有没有米,明天又没有钱,即便妻子有几分姿色,也没有什么兴致。
因此比不上这些和尚们一心清闲安静,专门琢磨这类事情。那时古人评论到这个地方,说这些和尚们真是厉害。
因此苏东坡学士说:
“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
和尚们还有四句言语,是这样说的:
一个字称作“僧”,两个字称为“和尚”,三个字叫“鬼乐官”,四个字叫“色中饿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