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古龙如同移动的城堡，载着长子平稳飞行。现在的高度已经接近要突破笼罩大地的雾气了，抬头向上看去，原本灰白色的浓雾逐渐稀薄，随着高度的提升，黑暗的色彩从雾气的顶部蔓延下来。

长子的呼吸有些急促，现在他们飞了多高？从古龙的背上向下看，完全无法判断——浓厚的雾气层已然在他们的身下。

他已经用尽了全力，以雷电与剑枪持续猛攻这条巨型古龙的翅膀与龙角，甚至都不能动摇它分毫，脚下踩着的背上的龙鳞，比他踏上过的任何地面都要坚实。长子不再继续这种蚍蜉撼树般的攻击，而是在古龙的背上静静等待，看它会将自己带往何方。

而现在，他心中的好奇又多了一层——天空似乎将要被突破，长子心中又涌动起他数百年之前曾有过的那一次悸动，那是他们艰难爬出大树洞，从灰烬湖畔走出的那一次。雾气即是大地的穹顶，而穹顶之上又是什么？

数个光点透过雾气出现在了头顶，随后是数十个，数百个，随着高度的上升，他们终于突破了雾气的笼罩，看到了天空的阴云之上的真正天空。天空铺满深邃的黑暗，在无穷的黑暗穹顶之上，点缀着无数的星光。星光织成银色的河流，在黑暗的天空中排布成无数不同的图案。

这番奇景不觉让他看得出神。原来，这个世界真正的天空是这样的一副模样，它不再被迷雾笼罩，头顶上的夜空清晰的似乎触手可及，而星光的距离又是如此遥远。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又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这个高度并未持续太久的时间，古龙开始向下飞行，看来距离它的目的地已经比较接近了。浓雾重新出现在身边，逐渐重回浓重的灰白色，而后，他看到了古龙飞行的目的地，那是一片高峻的山，山脉延绵，被一片高原托起。更远处是亚诺尔隆德教堂之上的圣火，相比于这片山脉，已经是建立在山巅之上的亚诺尔隆德高度也完全不及。

古龙的速度放慢，这片山脉的景色在眼前打开，与浓雾颜色相似的灰白色岩石构成了这片山脉的基础，植物极少，只有山腰以下的位置散落着一些灌木与矮树，完全不见任何动物，连鹰也不见一只。这片山脉之间的世界，几乎只有纯粹的灰白色。

这条身上同样泛着一些灰白色苍斑的古龙，缓缓降落在山脉之中最高的那一座山上。它顺着山势，整个身体伏在山的表面，如同壁虎伏在墙壁上那般。

长子从古龙身上走了下来，飞跃至对面一座山头的断崖之上。面前这条古龙的全身此刻才能够被自己完全看清楚。这条古龙的体型庞大到几乎覆盖了这座山峰的整个上半部分，它岿然不动，双眼已经闭合，身上苍灰色的斑让它与这座山峰，或者说这篇山脉几乎要融为一体，此刻从这个角度看去，它就是山峰本身。

长子在这片山脉之间徘徊观察，周围的那些山峰，表面并不像是那些常见的自然形成的山脉岩层，似乎也有着不规则的凸起蜿蜒，细看之下，仿佛能够见到巨大古龙的身体骨架。

看来，这里是一片古龙的死亡之地，古龙在寿命将近之时，会将自己开始变为灰白的苍老躯体带回到这片山脉之间。

长子自降生在灰烬湖畔的部落，到如今成为猎龙战神，率领神族先锋四处征战，已经过去了千年以上，平日里在面对那些野兽、人类以至普通的神族时，也常在内心自认为是从远古生存至今的永恒般的存在，然而这片沉淀着数万年岁月的山脉，让他第一次有了渺小与短暂之感。千年的时间，在这里很可能也只是山峰之上的几层石头而已。

作为生活了千年以上的神，他们从未目睹一条古龙的自然死亡，神族间流传的知识中，也从未提及过古龙的寿命这一概念。人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因为对于人们来说，古龙的寿命即是永恒，自己的一生对于古龙而言只是一瞬之间。

而山脉之间的层层叠叠，又是另一重时间的维度：对于这个世界本身而言，古龙的寿命也不过是一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