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秋比以往的中秋热。
自从结婚生娃以后,再无其它节日,每天都是劳动节。中秋佳节当然也不例外。陈娟依然在简易的厨房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农村烧火大锅做着七八口人的饭。
灶火旺盛,锅里的馒头正在慢慢膨胀、成熟,锅中升腾出的热气,弥漫了老旧阴暗的厨房,也弥漫了陈娟的全身。锅中的水蒸馒头,水中的热气蒸陈娟。即使陈娟在不爱出汗,浑身也黏答答的,头发濡湿的,粘着她的头皮。额前落下的散发,也变成一绺一绺。陈娟感觉自己身上很脏,只想痛快冲个澡,但是解决了主食,菜还没有炒。这顿饭比以往丰盛许多,毕竟是中秋佳节,又是嫂子的“接风宴”。
终于完成了所有的热菜,撩开厨房帘子向外走的那一刻,一股冷风迎面而来,贯穿周身,陈娟还以为是谁为她开了空调,经观察以后却证实只不过只是她自作多情,想象美好罢了。其实原因简单,只是厨房那屋太热了,跟它对比,即使在太阳底下也会显得凉快很多。陈娟笑自己,自己做了这么多年饭了,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这么七手八脚的做饭不够你忙的,还有闲工夫想的美!
她终于能坐下喝口水了。这时,婆婆带着小羊回来了,她火急火燎的,似乎显得比陈娟更加迫不及待。她一屁股坐在桌旁的老式的折叠椅子上,椅子吱嘎一声,陈娟真怕椅子散架摔着她。可婆婆倒一点也没有担心椅子的问题,只无缝衔接的喝了陈娟刚刚倒的水。
小羊张着圆圆的小胳膊向陈娟跑来,她边跑边亲热的喊妈妈,就像许久未见,确实,小羊成长的数年里,这次她离开陈娟的时间确实有点长。陈娟看着她天真开心的模样,真希望她永远快乐,陈娟感觉刚才的劳累顿时一扫而空,身体重新注入了力量。陈娟蹲下来,张开双臂迎接她,她欢快的扑在了陈娟的怀里,陈娟体力不支,险些坐在地上。虽然心灵已释放,但是身体却没有那么快恢复,依然累乏,陈娟不想让她失望,顶着腰疼,将她一把抱起。小羊肉肉的小胳膊轻轻地环着陈娟的脖子,用她柔嫩的小脸贴着陈娟的脸,亲昵的撒着娇。陈娟看着她同样通红的小脸,感觉同样炙热的皮肤,都要融化掉重新粘在一起了。陈娟迫切的想给小羊擦擦脸。
陈娟抱着小羊向自己的屋走去,又叮嘱婆婆:“妈,这气炉子上还炖着鸡,您看着点儿,别扒了锅。”婆婆不知何时早已抄起了一把蒲扇,边扇边抱怨:“这孩子可是让你惯坏了,我越喊她,她越跑,我都追不上。你看这满头满脸的汗,摔的那个脸。”陈娟没吱声,因为她的话让陈娟义愤填膺、无言以对。陈娟早已看到了小羊脸上的划伤,女孩子磕了脸,不关心她疼不疼,会不会留疤,还在抱怨她的顽皮吗?陈娟心疼小羊,替她委屈,也觉得他这个当奶奶的不称职。
陈娟克制着内心的不满。加快了脚步,只想躲掉她,给小羊喝口水。陈娟脑子飞速旋转,劝自己:她毕竟年纪大了,身体肥胖,自己走路都费劲,更别说,追孩子了。再说总归小羊都是陈娟带,跟她相处不了多长时间,她的言行,对小羊的影响不大。但陈娟不回答她似乎显得有些不礼貌。陈娟只岔开话题,说:“我带她去那屋喝口水。”
可婆婆似乎意犹未尽,她举起自己刚刚喝过的剩水说:“这不有吗?”陈娟无奈的说:“我给他晾了水,还是去我那屋喝吧。”陈娟的坚持令婆婆有些不满。她立马发牢骚:“哪的水解不了渴呀?我看你就是瞎干净……”虽陈娟强制着心中的不满,嘴上没有反驳,但陈娟眼神和表情早已经出卖了她,陈娟飞快的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她便住了嘴。
陈娟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屋。因为婆婆的房子和陈娟的房子,离得很近,而且本身就在同一个院里儿。
陈娟们住的这个院是村里最常见的那种板房,坐北朝南六间正房,东西面分别有两间小的配房,婆婆住在东边的两间配房里,而陈娟住在最西边的正房里,这样居住,倒不是因为陈娟想这样子住,而是这早就由公婆分配好的:东边的三间是属于大哥大嫂的,西边的三间是属于陈娟和金柱的。三家人住在同一个院里,院里连个墙头都没有,大家低头也见抬头也见的,夸张点儿,甚至放个屁,对方都听得见。晾晒的内衣,夏天的洗澡,没处安放的隐私。婆婆的谆谆教导、唠里唠叨,嫂子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永远都无法平复的心情和很难快乐的心灵。说实在的,几年下来,陈娟早已身心疲惫了。
回到自己屋,陈娟拿起小羊的水壶,却发现水壶里面空荡荡的。金柱居然没有给小羊晾开水。也是,在他千年老二的身份中,难得有人看的到他,今天,他居然被聚集了爹妈大哥全家人的目光,并委任了他重要的任务。他难免慌乱,不知所措。
大嫂已经回娘家住了一个月了。这期间,大哥叫上了村子里能说会道的,身经百战的大婶子、小媳妇,同他一起去“请架回宫”,可是虽然已经去过n多趟了,大嫂都没有回来。今天,让金柱担任这一起陪同“接媳妇”的任务,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自进阴历八月以来,大哥几乎是每天一趟,他昨天才召集了三姑六婆新去了一趟,依然无果。大嫂不回来,也相当于她没有给众人面子。众人自信像这样的事自始以来从无失利,在大嫂这,却破天荒的屡屡踫灰,众人脸上实在是挂不住,恐怕失了自己先前的威明,于是再也无人愿意去,都以今天过节为借口。
金柱本不善言辞,今天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不得已而为之,总之得在今天把她接回来,硬着头皮也要上,因为老话讲:中秋节,媳妇儿在自己娘家过,对双方家庭都不好,尤其会克自己的公公婆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趟,是必须要把嫂子接回来的。
陈娟赶紧往电水壶里结了一壶底的水坐上,因为这样水开的快,陈娟只想让小羊马上喝到水。虽说是陈娟做饭之前叮嘱了金柱晾水的事情,是他忘了。但在陈娟心里,还是最怪自己:先晾上水再去做饭又能怎么样呢?白白让孩子跟着包屈。
在小羊成长的数年里。陈娟曾经犯了无数次的类似于这样的错误,每一次陈娟都深刻反省且告诫自己,凡事以小羊为中心。而今天,陈娟只怪自己为什么没长记性,又旧错重犯,只知道去给别人做饭呢?
小羊用轻快的口吻告诉陈娟:“妈妈,我还不太渴。”
母女连心,她这么小却已懂得安慰陈娟。本应天真烂漫,自由散漫的年纪,陈娟不想让她过早的懂得人情世故。因为,懂事的孩子不轻松,考虑的太多不容易快乐。而过早的懂事,就相当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的懂事使陈娟心疼。毕竟人生不易,从上学那天起便上了枷锁,受了管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无自由,陈娟只想让她的好日子多维持几年。
陈娟飞快的在脸盆里投了一把手巾。陈娟坐在沙发上,让小羊侧坐在她的腿上,陈娟用一只手臂环着她,另一只手拿着毛巾给她擦脸。陈娟擦的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她脸上的伤。伤在儿的身上,痛在娘的心里。小羊又在安慰陈娟:“妈妈,没事的,我不疼,小羊吃点好吃的,马上就会好的。”小羊在安慰陈娟,陈娟想:小羊的肚子肯定也饿了,一会要让小羊吃一个大鸡腿。
这世上唯一懂得陈娟,肯安慰陈娟并哄她开心的,恐怕只有小羊了。只有小羊不曾伤害陈娟,对陈娟从无企图,只会无条件的信任陈娟并听陈娟的话。她选择了陈娟当妈妈,并全身心的爱着陈娟。所以陈娟没有任何理由不全身心的爱着她。并且,她值得。
这时,电水壶里的水开了,陈娟把小羊放在沙发上,起身去晾水。听见院子里有关车门的声音,陈娟依着窗口望出去,大嫂带着她的一双儿女逶迤回来了,大嫂挺胸抬头,步伐走的气势汹汹。而那哥俩,屁颠屁颠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点头哈腰的忙着开车门关车门,活像宫里的太监伺候皇后娘娘。
而陈娟当然也得马上去“接驾”,因为这大嫂向来事儿多,脾气暴,这可是家里的老佛爷。陈娟甚至可以不尊重婆婆,也不能点爆她这个火药桶。婆婆曾经无数次的叮嘱过陈娟:说话办事儿,要学会看脸色。尤其在你大嫂面前,尽量少说话,她心眼多,说话咂滋味,又太容易翻脸。不管停着多少人,该掉脸子还是掉脸子,她可不怕丢人,咱们可怕人笑话咱呢。
当然,陈娟去接驾,还有另外一个牵强原因,她与大哥打架,赌气回娘家,好像直接还是因为陈娟。这里面复杂的原因让陈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话还是要从头讲。
在陈娟没进门儿之前。大哥大嫂本来住西边这三间房。而当陈娟要准备结婚装修房子的时候,大嫂却提议,他们搬去东边简装的三间,让陈娟直接在他们装修好的婚房里,也就是西边这三间房里结婚。理由非常的顾大局,识大体:反正我跟你大哥已经结婚了,住什么样的房子也无所谓了,这样,我们委屈一点,咱家就省出了东边装修的钱。况且,公公婆婆在东边儿配房住着,不也影响人家新结婚的小两口度蜜月吗?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显得大嫂体恤小的,又顾了老的。陈娟虽然不满意,但也不好意思反驳,况且公婆很高兴,金柱也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