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们还没找到阿昭。”
“无妨,不在于一时。”
“这么多年了,还有必要再找吗?”张三的手指顺着纸鸢丝线走过青石,静谧的山顶好像起了一阵风,男女嬉笑声就在风中随纸鸢定格在青石之上。
“当然。”
“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吧,找天宁的媒婆再给你寻个好姑娘,怎么样?何必在人家四十多的年纪,唐突来着再续前缘。”燕归巢戏谑地碰碰山鬼肩膀,有些轻慢。
“阿姊自有良婿,非我所及也,我与阿姊情谊未有丝毫非分之想,黄口小儿,安敢辱我至此?”山鬼面容铁青,这个温和的精怪出奇地愠怒。
脸上表情凝住,仿佛对此未有预料,燕归巢满是错愕,他转瞬低头:“是我妄加揣测了。”
闷着又吃了几杯茶,山鬼忍不住携怒气而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事情总会这样,多常见,就算没见过,还没听过书不成?”燕归巢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低下的脑袋看不到表情,声调模糊干涩。
“我入世不深,没几年就拜师洞天。”
“反正也不深,还有这等情义千金?”
“一饭尚能千金,阿姊待我不逊骨肉至亲,山鬼自然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难忘……哪有那么难。”瓷杯浮动的水汽氤氲温热,遮在燕归巢脸上,潮水般的人声在他的耳边疯涌,攒凑出一张明媚的脸。散出的几缕头发随风擦拭着那张脸上的细汗,即使她背着光,燕归巢仍能看清那灿烂的笑容。
“我给你带了饼子。”
大口将茶吞进肚子,燕归巢小声嘟囔:“没什么好吃的。”
“什么?”
“没什么,去找人了。”燕归巢耷着肩站起来,匆匆离开。
一看茶桌上的张三和山鬼,沉吟几息,老道也赶紧喝掉茶水,跟上燕归巢。
将青石镇纸递还给山鬼,张三淡淡开口:“那时候你很小?”
“空长齿岁,懵懂无知,倒也确实与小儿无异。”山鬼耷着双肩,双手抚摸镇纸。
山雾翻动,却不似那日娴静随性,显得心绪不宁。清凉的山风变得有些萧索,茶水入口也涩了不少。这种时候总是不好打破沉默,混迹世间多年,张三自然懂的,他知趣地让开,放眼山外,小口呷着茶。
直到日头穿透雾气,山鬼才醒了过来,整理好表情,他抬手抚去,茶壶重新滚热起来。山鬼重又挂起微笑,接上刚刚的热络:“人前失态,还望客官莫怪。”
“无妨,都在这天底下打滚,都会有这种难言时刻。”
“山鬼僻居奉云,不与人世,但也曾学些识人望气的能耐,可我看不出来你是什么人。”
“很正常,我又不是人,你如何会识人也没用。”张三没回头,两肘压在栏杆上,嘴里吹着又浓起来的雾。
“我也不是人,可我觉得我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嘛,我以前……嗯,太多的东西我就记不得了。不过……我记得有个姑娘。”张三耳边沸腾不止,“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常如流水,可对我总是像瀑布湍流。即使这样,我还是记得她。”
“唔……”山鬼不知该作何反应,小心坐正,只敢侧耳倾听。
“你能看到我的病吗?我总是生病,每次生病都会……呃……到处乱跑,她会等我。但……你会等多久,你会等多少次?”
“我不知道。”
“每一次她都会等,无论多久。但最后一次我回来,她的孩子已经结婚了。”
山鬼拍拍张三肩膀,又为张三倒了杯茶,莹莹绿光恰如那夜掌中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