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3章 立高岗阁臣抒良策 治会通尚书踏铁鞋(1)(1 / 2)武英殿首页

“皇上,有个消息很让臣意外,阿鲁台竟派他的长子失捏干带十几人驱一百匹马来朝贡,要永结和好呢。”永乐因在宫中久坐而烦闷,来到了内阁所在的东角门外。杨荣理毕丧事,已赶回京师,此时,他半开玩笑的奏事是想让皇上高兴起来。

“朕和他们打了几十年交道,岂不知他阿鲁台何许人?去年夏季被我击败后,又被瓦剌偷袭,惶惶如惊弓之鸟了,若再与我大明为敌,怕是连大旗都戳不起来了。”

金幼孜问:“那皇上不准备见失捏干了?” “那是鞑靼部族的使臣,又是阿鲁台的儿子,哪能不见呢?不但要见,还要示以亲谊,看他耍什么花招,就到武英殿见吧。” 十几个相关的文武大臣分两列站定,永乐端坐在居中的宝座上,才把失捏干请进来。

因为熟悉汉语,永乐的蒙文通事李贤也就不在。失捏干进殿后,转过门廊,见皇上远远坐着,扑通一声长跪在地,膝行数步,大声道:“宽仁厚德、明如日月的大明皇帝陛下,请谅我部臣民山高沟远、见利忘义的偏狭之心,伟大的长生天和佛祖见证,小鸟般的鞑靼部如再有欺瞒德被天下的圣主之心,就让上天震怒的雷霆把我们击为粉尘。”

失捏干说着蒙古部族惯用的诗化语言,流畅、好听且朗朗上口,最易打动人。言毕, 他伏在地上暗暗观察大明君臣的动静。毕竟,双方大动干戈后的突然造访,些许的失误都会有性命之忧。最重要的是,可汗本雅失里已不知去向,西又有瓦剌的虎视眈眈,以父亲阿鲁台为首的鞑靼部已经岌岌可危了,失捏干感觉到了肩上千钧的分量。似乎每个人都在 注意着他,又好像没有注意他,都在静静地听,又好像没听,让他感到困惑。总体来讲, 对他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倒像是情理之中,这让他安心。

失捏干踏实了一些,把俯下的身子直起来,继续道,“说起来惭愧,包容天地的大明 待我恩义不薄,多年来遣使通好,赐赉的锦缎布匹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开通边镇互市, 百姓得我所得,像久旱得了甘霖,久雨来了艳阳,欢呼喜庆之声把整个草原都轰动了。但皇帝陛下也知道,我部一些属下,长期飘忽于风狂雪烈的大漠草原,野性难改,虽臣父等时加训诫,也是纵马疾驰时的耳旁风一般。故有劫掠边镇之痛,滥杀无辜之虞。是臣父及臣等有罪,约束不严,管教无方酿成的大错,导致了双方的刀兵相见。千不该、万不该以襟怀天下的大明为敌,臣父等思虑万端,后悔不迭,对着长生天和佛祖祈祷了三个晚上, 特遣臣来贡马谢罪,愿永为臣属,为大明做藩篱之界。”

失捏干奉承着,满脸的讨好之情。这种表情放在这张年轻的脸上,那么别扭,那么不自然,但他却像戏台上的演员,心里再不愿意,再反感,也要演下去,这是他此行的职责。

“皇上乃圣主明君,天上的太阳比不上您光辉的明耀,无垠的蓝天比不上您胸怀的宽广,天下万民无时无刻不在仰赖皇恩雨露。愿皇上的雨露再次滋润我广袤的草原,繁育蓝 天白云下饥寒交迫的芸芸众生。我以长生天的名义,以佛祖的名义,再次祈请皇上恕我部 无知之罪,我将永远铭记皇上赐予的恩德,用天山一样厚重、雪莲一样纯洁的心来表达我部由衷的恭敬。”说罢又俯伏不起。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后生,草原上有这样的舌头,大明君臣无不惊讶。永乐早听说了他过去在明军隐匿多年的经历,枪林箭雨中,阿鲁台能让长子到大明军中当士兵,交战之后又让儿子作使臣,用意之深远自不待言。但永乐并没有被他诗般的语言所打动,扫了一眼众人,又看看失捏干,故意问:“即是如此虔诚,为何要杀我使臣呢?”

“当时臣父和臣等都不在场,本雅失里可汗和郭骥使臣说岔了,可汗一怒之下要杀使臣,臣父赶到,也没劝住。”问及实际,失捏干略显紧张,连诗化的语言也放一边了,“两国交兵都不斩来使,何况是和平的使臣?去年我等被天兵击败后,传言可汗西去瓦剌,至 今下落不明。如果有一天找到可汗,我们也会劝他吸取教训,分清敌友,永与大明结好, 永为大明守边,一腔忠诚请皇上明鉴。”失捏干回答之后,又是三个响头。

他的一番话,入情入理,听上去也确实感人,既道出了他父子往日与大明为敌的无奈, 又充分表达了日后要效忠大明皇帝的决心,有几个大臣已在点头,并同情地看着他。兵部尚书金忠却面无表情,冷冷问道:“你部现扎何处,还有多少人马?”

“回大人的话,去年见阵后精锐尽失,又被瓦剌马哈木偷咬了一口,伤的不轻,今部族上下、老弱残兵合到一起也不过万余人。”

说到部族人数,失捏干不由得偷瞥了一下高居宝座的永乐皇帝。永乐指挥了那场征讨鞑靼的战役,鞑靼部损失不小,又遭了瓦剌一劫,所余精锐也该不下万把人,现在却成了部族老弱一共不足万把人。永乐心里嘀咕着,也不答话,听他说下去。

失捏干又一次观察了众人的表情,已明显感到自己的一番话着实打动了大明皇帝和大 臣,现在看来,最紧要的话可以和盘托出了。前面那么多自贬、自抑和表达忠心的话,都是为这最后、最关键的话做铺垫的,一旦皇上应允了,鞑靼就不再是今天的鞑靼部,有朝一日,或可成为一个比大明还强盛的国家,真要企及远祖成吉思汗的大汗国了。但,这只是想法,能否实现,还要看大明皇帝的态度和识别圈套的智慧。他在心里遣着词,思虑着怎么说出下面的话。

失捏干故意压低声音,一副极愿效忠却又无奈的样子:“刚才已说了,我部要永为大明守边。可皇上也知道,有些情势又不是我部所能左右的。瓦剌日益强大,早晚会与大明为敌,鞑靼已不是他的对手,为大明计,我部惟有尽快联合他部才能与之抗衡,鞑靼才能真正成为大明边疆第一道防线。为此,臣父子二人冥思苦索多日,才有了一个还不成熟的想法,请皇上和各位斟酌完善。”

失捏干又一次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瞥上面的皇上和左右众臣的反应,还在推敲着怎么才能更好地表达将要抛出的计谋,最好是以淡淡的口吻,在大明君臣无所察觉的懵懂中把事应承下来,金口玉言的皇帝,事后还能改变你的承诺吗?

“父亲说,女真诸部散居于黑龙江、松花江各处,人不少,居住也很分散,既不相统属,相互间也少有来往;”果然是平淡的语气,平淡到像朋友间的闲扯,“吐蕃诸部也一 样,散居于大江的源头,也没什么战斗力。如蒙皇上不弃,下一道圣旨,由我部将其编为 部伍,加以训练,就不一样了。平时放牧狩猎,各取所需;一旦遇警,陛下一声号令,必 然一呼百应。实际是在大明边外又添一支劲旅啊!皇上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