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两儿又提到了对突厥,以及东边的高句骊,百济和新罗征伐和外交的话题上,一聊就上头忘了时间,直到申时末裴行俭才离去。
裴行俭走后,宦官陈伦提醒他:“大王,再过两天就是五月初七了。”是啊,今天是端午,再过两天不就该准备与王雪艳的婚礼了吗?想到这里,李治腔子里的那汪心海,犹如遇到了飓风般翻腾起了大浪。
早在冠礼过后,李治已令官邸中人备下了迎接新娘所用的双马摒车。所谓双马摒车,制造材料比一般马车看上去要华丽许多。
普通婚娶用来迎接新娘的马车,多以松木制造车厢。偏偏王雪艳却要求,本翁主婚礼用的摒车,必须用上好的檀香木制造,外面裹上纯金!车内特设坐榻,这样我累了还能垂足坐在里面!
还有,我要从咱们府邸到晋王官邸这一路上,都要铺着红色的绸子作为地毯。高阳公主大婚时有的,我王雪艳只能比她更好!
另外,前来晋王驻京官邸传达翁主意愿的家臣,传达了王雪艳的坚决态度:若晋王李治不满足此要求,她宁愿死也不入晋王府。
太原王氏的家臣好似一只观天的青蛙般,眼高于顶地将王雪艳的原话转达给李治。李治却始终保持谦逊,巧妙应对的态度。他心里苦笑,大概那天十七娘出嫁时,房遗爱也是寡人的这种心情吧!
小不忍则乱大谋,李治只能忍下对家臣及长公主的厌恶,他言不由衷地说“还请你回去转告姑祖母和王妃,既然娶了十一娘,寡人自会善待她,满足她所有愿望。”
家臣听罢,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李治的款待,承诺将李治的话转告长公主和自家翁主。待家臣用完膳食,李治脸上展露出十分得体的笑容,带着自家仆人姬妾,将这位家臣亲自送出官邸。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驶出保宁坊,迎着落日余晖,渐行渐远。
直到这时,站在李治身后的长孙询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车驾驶离的方向,使劲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他一面用袖子擦拭嘴角一面骂了句:“什么东西,不过是太原王氏的一条恶犬!瞧瞧他那副狗仗人势的德性,臣恨不得拿剑砍下他的狗头!”
李治转脸瞬了他一眼,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弧。他轻轻拍了下表弟日渐结实的肩头,低声劝道:“询儿,我知道,你打心底讨厌别人对我不敬。这不仅仅是因为寡人是你的主君,更是咱们表兄弟两儿从小的情分。这谁也比不得。不过,你得记住,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一旦冲动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阿兄想得深远。”长孙询钦佩地点点头。
五月初七隅中,李治在官邸婢女们的忙碌服侍下,换上炫黑色交领深衣,在腰间系上褐色绣卷云蔽膝垂在围裳前端。乳母卢丛璧小心翼翼地将一顶藩王婚礼中所佩戴的长冠,用一根檀香木簪子固定在他头顶的发髻上,仔细调整位置后系好缨子。
李治在镜前审视,满意点头,整装完毕。
在一众人欢声笑语,戏谑玩闹的簇拥下,李治腾身跃上马背带着双马槟车和一大群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长公主官邸走去…
隆林坊,同安长公主官邸中,千金贵体的王雪艳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在祖母和母亲的哄劝下,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翁主起床之后,便有官邸内极有眼力见的婢女们端来金盆,盐水、帛巾和痰盂,细心周到地伺候着这位极难相处的主儿洗脸,漱口。一切就绪后,婢女们又将早膳摆上了食案齐声道:“恭请翁主用膳。”
王雪艳三步并为两步地走到食案前,低头快速扫了一眼,摆在案几上的早膳。有麻饼、燕窝粥和雪蛤糕等吃食。若换做其他人见了这等饭菜,定然心花怒放坐下来好好地为自己开顿洋荤了。
可王雪艳却是极个别的。她朝天翻了个“就这些”的白眼儿,撅起红艳的小嘴儿,不屑地从鼻孔中冷哼了声儿。
须臾,王雪艳竟抬起脚猛地将面前的黑漆红边的食案,“咣当”一声儿踹翻在地,一案几的盘盘碗碗无一幸免地砸了个粉身碎骨,浓香的粥汁洒在羊绒地摊上弄脏了地毯,却溢满了一屋的香甜。
吓得伺候早膳的婢女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跪求翁主息怒。
听到里屋声响的同安长公主,连忙带着侄媳妇柳娘子跨进了王雪艳闺房的双扇雕花门。满地汤汤水水和散落的饼子、糕点看得长公主一阵心疼,连忙道:“我的小活祖宗诶,你这是干什么啊!这都是上等的早膳啊,就是宫中人也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就…”
与同安长公主一起进来的柳娘子,也就是王雪艳的亲娘。
她双手提着华丽的裙裳跨过碎瓷片儿,努力地想绕开那些洒在地摊上的残羹汤汁儿,却偏偏遭遇地上的粥羹,将她拖了很长的裙子弄脏了。柳氏扭头看了一眼脏裙子,清秀的脸即刻变得狰狞起来。
此时的柳娘子也顾不得地上的脏东西,咬牙切齿地转过步来到跪在地上的一名婢女跟前,恶狠狠地给那婢女踹了个窝心脚。
那婢女凄惨地发出“啊”地一声儿尖叫,本能地用手捂着胸口,疼得她直流眼泪,趴在地上,虾米似得蜷曲着瘦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