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说过,“与国人交止于信。既然应允他,倘或三日之内查到幕后之人,寡人便想法在陛下那里,为他讨得一方差事。如今他兑现了与寡人的承诺,寡人又岂能言而无信?”
有了李治这番话,又加上长孙询三尺不烂之舌,强将麾下无弱兵的本事不过两天功夫,李世民便以为李治挑选护卫为由,将裴行俭内定成了李治在长安驻京官邸的侍卫。
然而,李治却并未将侍卫首领的职务给他。虽未做解释,裴行俭却丝毫怨言也没有,甘心情愿在李治麾下默默无闻地做了个普通侍卫。
长孙询曾以试探的口吻,悄悄地问他:“裴郎君好歹出身世家大族,大王却以普通侍卫之职相待,甚至连牵马驾车这种低等差事都派给你。郎君不觉得委屈?想当初,您可是东宫的左卫率啊!”
裴行俭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他笑着对长孙询道:“大王不也在人前隐藏自己吗?势单力薄之际,太突出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嗯,你说得对!”长孙询亦以微笑相对,心里颇为李治拥有了这样的属下感到庆幸。古人言刘玄德得诸葛武侯乃如鱼得水,如今看这裴行俭的智谋,手段与大王心灵切合自与武侯也不相上下了。难怪大王如此看重他,让他隐没于护卫之中加以冷藏保护。
这天申时,李治带着一行人亲自将负责晋王婚仪的长孙无忌送出官邸院落,直到他的四辕马车隆隆拐出了保宁坊的青砖垒成的高墙,李治才转脸看向若有所思的裴行俭问道:“守约在想甚?”
裴行俭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李治对此深以为然。
他转脸瞥了裴行俭一眼,见后者眼波流转像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却又碍于人多不便直言。李治抬起手朝跟随而来的宦官,婢女以及侍妾做了个“打道回府”的手势,与裴行俭转回到了驻京官邸。
一踏入官邸内院,李治遣散了众人,回头看向紧跟其后的裴行俭道:“适才你想跟寡人说什么?”裴行俭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大王,陛下已将十七公主许婚给了房相国的次子房遗爱!”
李治冷然一笑道:“是长孙无忌的建议吧!”
“大王所言不虚!”话落,裴行俭不由得喟叹了一声,颇有些对房乔的同情。他继续道:“那十七公主骄纵蛮横的性子,比起您将要娶的王妃有过之无不及。更要命的是,房家次子性格懦弱无能。”
李治停下脚步,轻蔑地哼了声:“舅伯的手段,真是了得。”他握着剑柄的那只手收紧了,像是要将剑柄捏碎了般。
他想起,曾在天禄阁阅览古籍文献时,偶然翻阅过一卷医书。这部医书中记载了上千种草药,其中有一种名为“罂粟”的药材。这种药材在北方不多见,能够镇痛安神却不宜多食。原因是这种药材连着外壳和内仁一起服用能够让人多食上瘾。就像权力,用得好了可以安邦定国,可以给百姓带来福祉。反之,便成了祸害天下的毒物!
长孙无忌为自己,或者说在为整个关陇门阀成为父亲将来托付后继之君唯一的选择,在新朝培植势力一手遮天,便使出如此手段破坏父亲的制衡之术,可见日后必然成为大唐强国之路最大的阻碍!
这时,耳畔传来裴行俭的呼唤“大王…”将李治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说:“走吧,我们去议事殿说去!寡人还有正事与你说。”
殿门“嘎吱”紧闭,当每个可以看到殿外情况的小孔张开后,李治才真正放下戒备之心问道:“守约对于当今科举如何看?”
裴行俭反问道:“大王看到今年科考的题目了?”
李治叹息地摇了摇头,忧虑地说道:“寡人还没这个权力呢。与往年一样,参加科考的人数太少了。新选上来的人,还都是世家大族中那些一心想着壮大士族实力的家伙!长此以往…”
裴行俭颔首,对此深表赞同。“是啊,臣也为此感到焦虑。”
他见主君李治已坐到了屏风前的无腿圈椅中,这才绕到台阶下的一方臣子宾客坐席前,轻轻撩起袍服前摆屈膝跪坐下来道:“大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大唐表看似沿袭了隋文帝创建的科举选拔人才。可实际上,那些勋贵世家大族子弟依旧可以凭借家族的势力,以及父兄祖辈们的功劳直接进入朝堂,为他们的家族在庙堂之上增添羽翼,垄断官位阻止寒门子弟的晋升,这似乎又回到几百年前的九品中正制,一切都是为世家门阀服务的旧时代。”
对于裴行俭就科举改制,以及对于世家门阀为了私利倒行逆施表示愤怒的观点,李治是深表赞同的。他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欲使大唐真正强盛,科举制度化势在必行?”
“对!”裴行俭果断给予肯定,继而就人才的选拔和录用向李治进行了详细澜述,又谈了些自己的看法,听得李治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