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一片寂静,只有烛光被掷地有声的字句震得轻轻晃动。
邱朗朗的心仿佛塌陷了一角,他茫然起身,和裘力面对面站着,脑子里却混乱一片,不知该说些什么。
劝慰的话,他上辈子已经说过无数次。比如他不单单是为了裘力,也是为了他自己,裘力一旦失明,他们将再无法交流,他们会彻底失去对方。
可裘力似乎永远也听不进去。也许,在得知两人并无血缘关系时,他内心更加无法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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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密集的叮叮声传进房间,是微信的提示音,邱朗朗茫然转向屋外。
裘力闭了闭眼,肩膀颓然一松,再开口时声线已经恢复如常,他哑声提醒:“出分了。”
邱朗朗一个激灵,脑海中那些厘不清斩还乱的情绪散得一干二净:“啊啊啊啊!忘了忘了!”
他冲出房间从地毯上抄起手机,点开微信,成排的红点点。先扫一眼班级大群,果然都在报成绩。
正要去翻准考证,班主任电话进来,他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接起。
杨岚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责备:“就你不着急!”
“杨姐我错了!”邱朗朗边跑边认错,又乖又怂,拖鞋被地毯边缘带掉了,他也顾不上,光着脚去拎书包,“马上马上!”
杨岚在那头没绷住笑了:“傻小子,别忙活了,给你查了。”
“......”邱朗朗一下子定在幸福树边上,怯怯地“啊”了声。裘力把拖鞋递到他脚边,微微倾身凝神听着。
邱朗朗赶忙点开免提。
“648!”班主任没再逗他,含蓄表扬,“还凑活。”
“哇!”邱朗朗笑了,这个成绩比三次模拟成绩都要好,他绕着裘力跑了个圈,“我这么厉害的吗我?!!”
杨姐笑得开怀,骂他不要鼻子,但笑了一阵再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填报的时候过来跟我商量下......有啥困难要跟姐说。”
邱朗朗眼眶也有点热,却还逗她:“这还用商量,就咱这成绩还不得打破头抢我啊。”
班主任其实知道他早已经决定留在西胜,至少浪费一百分,骂了他两句后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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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朗朗晃晃手机,眯着眼冲裘力笑,裘力像是很努力地扯动了下嘴角,却终究没能笑出来。
邱朗朗明白,力眉宇间压抑着的是九年前的今天。
对邱朗朗而言,那不过是发生在一年前的事。他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裘力苍白的唇、极度震惊的眼瞳,和冲出的房门背影......记得他朝虚空中射来的那一眼。
邱朗朗轻呼口气,没再说什么,推裘力让他去刷牙,自己则安静地打好地铺,把两个枕头拍拍松,紧挨着并排摆在一起,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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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裘力睡得很不安稳,像是一直在做噩梦,嘴里不时发出不明意义的音节。
在他又一次蹬腿惊厥时,邱朗朗拍着他的手臂轻声唤“裘力哥”,裘力没醒,皱褶眉左右摇头,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邱朗朗用掌心擦干他的前额,探手进他领口摸了摸,不热。
裘力哼了声,胡乱甩开他的胳膊。邱朗朗被掀得差点失去重心,撑着上半身看着黑暗里的裘力。
片刻后,他向后退了些许,手掌虚虚搭在裘力腰和臀部之间的位置上轻轻地揉,边揉边低低地喊“力”,喊“巴雅尔”,裘力身子一颤,上半身慢慢蜷缩起来,贴向邱朗朗腿边,渐渐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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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雨声将夜衬得很静,邱朗朗能听见裘力和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掌心下的肌肉温热结实,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消瘦脆弱的孩子。
裘力刚刚来到裘家时不到九岁,明显的营养不良,头发枯黄,身形单薄。
被亲妈抛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个孩子的他几乎夜夜惊醒。
熟悉一些后,他用生涩的汉语问哥哥:“你叫什么?”裘浅山在洁白的纸上写下“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