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0001章 三个刺客(1 / 2)诛清记首页

“这是哪里?”

一阵恍惚之后,香山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他觉着浑身冰冷,身体快要冻僵了。

他发现自己正仰面朝天躺在一片干草丛里,刺骨的北风从耳边吹过。他深深地吸了口泛着甜味的空气,抬头看看天空,天空象是刚刚被水洗过,干净得如同水晶一般。

这让他很不适应,他已经习惯了京城的天气。京城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模糊成混沌的一片,泛着刺鼻的腥味。

他经常站在京师大图书馆的楼顶往远处看,周围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烟囱,这些烟囱象烟鬼的鼻孔一样,永远不知疲倦地往天空中排放着非灰非白的烟雾。

香山又冷又饿,这时候一股烧烤的香味从远处飘了过来,他吞咽下喉咙里涌上了唾液,揉了揉空憋的肚子,然后坐直了身体。

“药王孙,你快点过来看看,这个不明来路的怪人醒了!”香山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大声地吆喝。

香山吓了一跳。他转过脑袋,顺着这声音瞧了过去,他看见一个中年汉子错愕地站在自己跟前,他怀里抱着一捆柴火。

这个汉子身材不高,却很精壮。他身上穿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黑粗布棉袄,半敞着怀,胸前露出两块疙里疙瘩的腱子肉,下身穿着破棉裤,一根草绳系着松松垮垮的棉裤腰,裤腿上破了好几个洞,露出来脏兮兮的棉絮,脚下趿拉着一双破旧的棉鞋,就象新出土的兵马俑一样站在香山面前。

香山抬头看看他的脸,这个凶巴巴的汉子宽额头,深眼窝,眼睛大得象广柑,脸是巧克力色,黑不溜秋的,瞅着有点象越南人。更让香山惊奇的是他光秃的脑袋后面还垂着条辫子,辫子绕过脖子,剩余的部分象半截猪尾巴一样耷拉在胸前。

“回到清朝了?”香山揉揉眼,随口嘟囔了一句。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大清朝的男人都这样造型:脑袋前半边的头发剃光刮净,露着青白头皮,形同去了壳的卤蛋,脑袋后半拉的头发则一根不动,任其象草一样疯长,等长到足够长的时候,再象大姑娘一样编成麻花状。

“当然是大清朝了,你以为是啥时候?”这个汉子讥讽道。

听这个汉子的口音,香山能猜出来他是广西人,因为他说话跟京师大东边小巷子里那个卖螺蛳粉的广西妹子一个调调。他经常光顾那家螺蛳粉店,这家不起眼的小店在这条巷子的尽头。店面不大,逼仄的餐厅里挤着五六张桌子,因为滋味足,价格公道,食客不断,生意倒还算凑合。

开店的是父女两人,广西妹子负责在外面端茶倒水,招呼客人,她爹则在后厨忙活里做粉。

香山喜欢听广西妹子说话,她的声音绵软好听。他经常一边吃美味的螺蛳粉一边听她招呼客人,每次吃完粉,他都会在店里消磨上半天的时光,故意和广西妹子找话说。

直到有一天,那个姑娘羞答答地问他有没有房,有没有车。香山慢慢地咽下最后一口螺蛳粉,然后沮丧地摇摇头,然后说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没有立锥之地,现在汽车便宜,他倒是能买得起,但是他看见汽车就恶心,说汽车让城市变得象狗屎一样……

正当香山放下筷子,抹抹嘴,准备一番长篇大论的时候,米粉店老板,也就是广西妹子的老爹手里握着一把砍刀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冲向了香山,香山吓得赶紧推开桌子,站起身来一溜烟逃掉了。在街头围观者的嘲笑声中,他一边往前跑,一边听见老板在后头破口大骂:“哼,一个没车没房的流氓,竟然整天腆着张脸来泡我闺女……”

后面的话香山没听清楚,但是他很委屈,他是没车没房,但他遵纪守法,而且还是京师大的高材生,所以无论如何应该不是流氓,而且他也没想泡广西妹子,去那里吃米粉只是因为便宜,和她聊天说话,因为他毕业实习的公司里人都象机器一样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都象电脑合成的一样。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那家米粉馆,但是那个丫头说话的声音却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眼前这个汉子的眉梢眼角竟然与凶悍的米粉店老板倒是有几分相似,香山顿时觉着脊背生风,不寒而栗。香山立刻想起那次被追的狼狈逃窜的经历。

这个汉子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香山一番,如同生物学院里的学生仔细观察罕见的生物物种一样。香山对自己的装扮很自信,他留着利索的板寸头,穿着宽大的T恤衫,脚上穿着正版的耐克鞋,洗的发白的破牛仔裤,他还专门在牛仔裤的膝盖处故意用刀划开两个大窟窿,这是今年京城的流行色,大街小巷的牛仔裤莫不如此。

这身很潮的打扮显然不符合眼前这个邋遢汉子的审美标准,他看完以后,鄙夷地摇了摇头。

香山装出一副很恭顺的样子,冲着他拱拱手,然后硬着头皮问:“老兄,当今皇上是谁?”

汉子嘲弄地看了看他说:“奶奶的,连皇上是谁都不知道?阿九说的没错,你他娘的果然是个傻子!”

香山听到这里,便不再搭理他。他躲开汉子不屑的目光,抬头向前方望去。前方不远处是一条宽敞的官道,中间隔着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正值冬天,那片芦苇已经变得枯黄。

香山回头看看身后,先是看见连绵的群山,自己和群山之间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燃着一堆火,两个人正围着火堆烧东西,他闻到的那股香味便是从那里飘过了的。

跟前的汉子紧盯着香山的脑袋,然后低声问:“傻蛋,你到底是捻匪?还是和尚?”

汉子左口一个傻蛋,右口一个傻蛋,香山本来就有些恼怒,如今又问自己是不是和尚,这不是埋汰人吗?

他忍不住骂道:“广西佬,你他娘的才是和尚!”

“奶奶的,你竟然还敢犟嘴!”

说话之间,汉子丢下抱着的柴火,狞笑着看了香山一样,往前凑一步,然后抬起腿来狠狠地往香山裆里踢了一脚。这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在香山的命根子上。香山顿时觉着心肝脾肾移了位,五腹六脏乱了营,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他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汉子,然后骂道:“乡巴佬,我……”

“操”字刚涌到嘴边,他看见汉子又缓缓地抬起了脚。

香山赶紧将这个字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瞥了汉子一眼,不敢吭声了。

汉子鄙夷地说道:“瞧瞧你这扮相!穿得象洋鬼子一样,连辫子都没有,说你是和尚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香山这才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后面,空空如也,确实没有辫子。

这时候,一个瘦子从火堆旁走了过来,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冲着那个汉子嚷嚷道:“赵神枪,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欺压良善!唉,可是你总改不掉喜欢打人的毛病!”

这个人叫药王孙,四十多岁,骨骼清奇,瘦得象竹竿子一样,身上穿着件长袍,长袍外面套着件马褂,脑袋上扣着顶瓜皮小帽,也是高额头深眼窝,黑黝黝的一张脸,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眼神直勾勾的,如同那些被毕业论文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考古学博士一样。

“药王孙,你快来看看,这个傻蛋真是愚蠢的要命,他不知道今夕何夕,刚才竟然瞪着大眼问我当今皇上是谁。”

药王孙走到香山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低声问道:“朋友,你是不是从京城方向来?”

香山点了点头。

“知道钦差大臣走到哪里了?”

“哪个钦差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