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府东市坊北侧的巷子。
魏瑶站在破旧的房子外,屋门腐朽,木板被雨水冲刷成一条一条的痕迹。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出来,推开门。
今天萧稷休息,听说魏瑶要找永州最厉害的房屋建筑师,于是打算做个护花使者,跟着凑凑热闹。
“何人?”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不大的院中,一个身量颀长的素衫老人背对着门口。他头发花白,长长的胡须垂下来,被风吹着,偶尔能从肩膀看到一些。
那胡子很长很长,魏瑶猜能到胸口那么长。
“在下和朋友前来,是听说这里有位大师,精于工事,尤其擅长房屋结构的设计建造,故而前来拜访。”萧稷恭敬道。
“是么?老朽二十年前就已金盆洗手,但有建造之事,还是另请高明吧……”老人摆摆手,他站在院中,既不转身,也不进屋,整个人很是奇怪。
“建房子还有金盆洗手的规矩?”魏瑶看着老人挺直的腰板,不好贸然把人掰过来,只能上下打量一番,狐疑道。
“那是自然……老朽号云间居士,建的房子堪比天上仙宫,房梁坚固结实,能于地震不塌,房屋周围规划管道,能遇洪水不淹。如此本领,自然在工匠之中颇有声名。若是不金盆洗手,岂不是七老八十了,还要被人骚扰来骚扰去……你看你们俩……不就是例子……”老人头一偏,颇为自得道。只是仍然背对着,魏瑶试图侧身去看,只看到脸侧的白发和胡须,正脸根本看不见。这人实在古怪。
“老先生既然如此有名望,为何不敢转身?”萧稷问道。
“自然是怕你们见到老朽真容,因此缠上我,那我岂不是没有清静了?”老人眼睛转了两圈,背对两人,露出戏弄的表情。
魏瑶和萧稷对视一眼,“云间居士,我们和您的侄孙白藏有些交情,是他让我们来找你的,不知道您有没有收到书信?”
魏瑶说完,有些头疼,这老人家头发胡子花白,七十岁肯定有了。这样的体格,想要进山根本不可能。或许给阎罗殿修个排水系统什么的,都是自己异想天开。
“白藏?啊……我那个好侄孙啊,听说他最近几年本事大涨,建的房子结构精巧,方位周正,颇有我当年风范啊……”老先生哈哈笑道。
“呵呵……”魏瑶笑道,“老先生,年轻人在长辈面前都是装乖的……白藏那家伙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倒是没见他手上沾过几块泥,颠过几片瓦……”
“那是……”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又立即降下去,咳嗽几声,沙哑道,“我们白家世代,做的是建筑设计,所谓风水堪舆,趋吉避凶,屋舍坚固,安居乐业,这些靠得是知识,不是泥瓦匠的那些力气活……”
“算了算了,你们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来找我,看在是我好侄孙的份上,这个数……”老人伸出五个手指。
“五百两?”魏瑶叹道,这都可以建一座官家二进的院子了。
“这是十分之一的订金……”老人说道。
“五百两金……”魏瑶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你再不转过来,我就要打你了,白行简!”
老人一愣,猛地转过头,撩起脸旁的发须,“你怎么知道是我?”
魏瑶看了眼那满嘴的胡子,嫌弃道,“七十岁的老爷子,背挺得挺直啊……”
“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白藏转过身,两手上下一比划,“亏我还在这儿铺垫半天……”
“就算你背上锅盖伪装,我也知道是你……”故地重逢,嘴上嫌弃,眼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魏瑶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被萧稷拉住。
白藏看一眼萧稷握着的手腕,不着痕迹收回视线,“你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魏瑶点点他,“一个桀骜不驯的天才建筑师,就是老了,也不会夸别人厉害……”
“除非夸的,是他自己……”
白藏一愣,显然对方在揶揄自己,双手抱胸道,“想要保住月谷的阎罗殿,非我莫属……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