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凉站在台上,目光越过泱泱人群,看向庭院门口的女子。
女子提剑而来,此刻就停在观席众人身后,昂首与擂台上的余凉遥相对望,清冷面容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静静立候着。
韩治转过身子往后望去,面色更尴尬了些许,他沉声喝止:“月儿,今年你未参赛,莫要胡闹了。”
来者正是怀月。
余凉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鞘。这就是凌星所说的,第三轮该会之人。
众人看热闹般面面相觑,却都噤若寒蝉,默契地静观这场突如其来的好戏。
怀月对师父韩治的呵斥充耳不闻,反而径直穿过席间走上了擂台。
她身姿秀挺,每走一步都若踏云行来,沉稳镇静的神色中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更有令人心生怯意的威慑力。
她站定台上面朝余凉,嘴中却道:“我想众位都心知肚明,我要是来,岂会不进第三轮。不过,众位若觉得有失公允,那无论输赢,魁首之位,我都不要。”
众人轻声哗然一片,原本静默的席间开始有了些窃窃私语。
姜韶怒而站起:“怀月,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怀月并不理会姜韶,但此刻却微转了身子朝台下坐在正位的邱识施了一礼:“恳请掌门师伯准予。”
全场目光聚焦到了邱识身上,他素来不苟言笑的脸色破天荒地轻抬了嘴角,颔首道:“开始吧。”
余凉垂首暗暗苦笑了声。
邱识这打的什么主意?虽说怀月有话在前不抢她的魁首之位,但她要是真输了,她这次的名次便名不正言不顺,惹人风言风语,那刚才晏清湘为览众院做的努力不就成一场空了。
这算怎么回事。
余凉暗自筹算,随即目光落在了怀月手中那柄长剑上。
她眼神顿亮,朝台下高喊道:“凌星,借你的剑一用!”
话落便将自己手中的太初轻剑向凌星抛掷过去。
凌星抬手稳稳接住,对余凉这般操作不知作何反应,他目视怀月等她指示。
怀月眼神更沉了几分:“跟我打,你还要讲究这种公平?”
余凉故作客气地笑了笑:“怀师姐特地让凌星免了我一局,不也是怕自己胜之不武吗?此乃礼尚往来,应该的。”
怀月白玉般的下巴轻轻一扬,示意凌星把剑换给余凉,声音里杂了丝晦暗不明的笑意:“余师妹……是不是太嚣张了。”
余凉后撤身子反手扣住了凌星投来的长剑,鞘身刻纹简素,与昨日她在五行堂为怀月取的新剑别无二致。
她拔剑出鞘,架好随时进攻的姿势,神情却从容不迫:“彼此彼此。”
怀月不再回应,垂眸缓缓抽出长剑,剑与鞘滑动响起的嘶鸣似极了战场号角声。余凉不敢走神半分,紧盯着怀月的每一个动作。
声止,剑出。
余凉大骇,上身迅即后仰成一道弯月,剑锋就这样在她下颌上方一寸处相向而过。
掠起的厉风如细刃划过下颌,死亡气息在余凉脸前肆意叫嚣。
怀月出招没有余地,意要逼余凉使出全力,她不仅要胜,还要胜得彻底。
余凉侧了身子正欲绕过怀月的攻势,岂料她翻身一挑,将余凉手中的剑调转了朝向,直直向余凉左肩处压去。
躲开不得,余凉被迫跪下,双手紧握剑柄抵抗怀月这猛烈下压的力道。
剑刃离肩已是分毫之距,余凉吃力地紧咬牙关,额发早被大汗浸湿,十分狼狈。
濒临极限时余凉甚至想将那最后一次的时间停滞机会用出来,理智失去的前一瞬过往的生死时刻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重云台,连晚亭,剑迎眉间。
余凉眼角微动,决定就用那日化解连晚亭的一招赌这一局。
她立即放弃抵剑,手腕一转拦腰向怀月挥去。
怀月的压势失去阻力,手中剑刃顷刻破开余凉肩肉,与此同时自己腰身处长剑已至,她只好以迅雷之势撤剑躲开。
万劫之后,以代我形。
置之死地而后生。
余凉飞身与怀月拉开身距,肩处猩红浸染了半边衣衫,所幸她出剑及时,怀月为了保命也撤剑迅速,左肩剑伤并不深。
“你不要命了?”怀月面容依旧冷淡,只是眼神此刻布满了惊诧。
余凉忍着痛意咧嘴笑道:“不是没死吗?”
看着半身血衣的掌门弟子站在擂台上,韩治慌了神起身急道:“余凉师侄啊——”
余凉再次抬剑:“继续。”
被堵住了话头的韩治面露担忧,欲求掌门师兄出声叫停,侧头看去却见他坐得从容,脸上波澜不惊。韩治一愣,只好默默回座。
台上,余凉改了剑风以进为退,尽量不给怀月留下太大的进攻空间。
金轮落向西边,余凉仰头看向庭中的参天巨松,几丝霞光穿过云状的松叶倾落在她们两人身上,暮色销蚀着剑上的寸寸寒光。
是时候了。
余凉连退几步佯装被逼到台角,随即脚尖一点向巨松飞身跃去。
怀月不疑有它,施展了轻功紧随其后。
余凉轻盈地斜立在巨松之上,不急不忙,只等怀月执剑刺来。
须臾后怀月已近余凉眼前,见她不躲神情还有几分挑衅,一时心生愠怒,刺向余凉的剑势贯注了六成力道,猛烈如风行。
一切尽在余凉意料之中,她轻松侧首躲开,长剑刺空,径直从她耳际穿过,深深没入身后的松根之中。
坚实的树干顷刻吞噬下剑鸣之声。
余凉旋身跃下巨松,暂时摆脱了因剑入木而被牵制住的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