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年试尚有十日,她须在这几日里尽最大的努力记熟原身所学过的太初剑招,一日不可松懈。
顶着这般沉重压力,余凉踏入了览众院,此院是邱识五个弟子的居所。
刚进院子,争执声便传入余凉耳中,循声望去,竟是两个面生的太初弟子在与姜韶僵持不下。
姜韶以身挡住房门,神色怨愤,而连晚亭则在一旁静立,脸色尴尬。
“客舍已满,这是迫不得已的安排,掌门也同意了后面再有客人来,便可借用萧师兄的房间。”
其中一位太初弟子无奈解释道。
姜韶不肯退让,更坚定地抵住门框:“要借你们抱朴院借好了,跑我们览众院借什么?大师兄不在,里面俱存了他素日的心得笔札,怎可放外人进入?”
主殿循阶而上可至览众院,建于高峰,院房屋脊在云雾中影影绰绰,院外云海流动,高耸入云的山峰从这俯视,就只像是一个个小小山头,故此院名曰览众。
如此尽收美景的好位置,只为掌门弟子所住。
再是可以快意恩仇的江湖,也讲究着这些世俗背景、社会等级。
余凉苦笑,提剑上前喝止了一声。
姜韶见到她,眸光一亮,仿佛自己多了个帮手,赶紧向她招呼:
“师姐,你快将聂岩他们赶走,休要他们擅自挪用萧师兄的房间。”
名叫聂岩的弟子一看余凉,面色顿僵,似乎她是有多难缠一般,解释的声音都磕巴了起来:
“余师妹……今,今年来观年试的侠士比往年多,客舍确已住满,绝不是故意占用萧师兄的卧房。”
“啊——没事,”余凉满脑疑惑,跟她解释作甚,又不是占她的房间,她轻松道,“既然掌门有允,那师兄随意吧。”
空气安静了几秒,聂岩最先回过神来,生怕她反悔似的,急忙道:
“好好好,那我先去客院搬一套被褥过来给连少侠,叶黎,你去收拾一下萧师兄的房间。”
他转头吩咐旁边的弟子。
姜韶诶诶几声,依旧挡住房门不放人进入,朝余凉叫道:
“师姐不是你说过的吗,这卧房既是私人之室,便只有房主做得了主,以前你那么护着大师兄,现在怎么随意偏袒一个外人了?”
原来是有“前科”,难怪姜韶视她来时如救星。
仔细想想这理儿也没错,主人既不在,本就不该擅动他人之物。
也罢,到底是“全息”体验的虚拟世界,越是真实,越让人像个人。
余凉改口道:“不如让连师弟住我房间吧,这些日子我与师姐或姜韶挤一挤便可。大师兄的房间,还是别动了。”
这——也是个办法。
聂岩与叶黎对视一眼,果断点头,只想立刻把事情解决了。
连晚亭此时终于有了存在感,他小声试探:“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又是一日将尽,火烧般的落霞笼罩着这座云峰,红光穿透窗纸照得屋内尽成一色。
余凉领着连晚亭迈入她的卧房,她大方一笑,边拉开红木衣柜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咱们江湖儿女哪有什么闺房之说,不就是个能住人的屋子吗?等我把柜子给你清出来,你好放些衣物——”
随着“吱呀”一声,柜门应声而开,一堆衣衫锦缎如波涛般向她袭面而来,砸了她个措手不及。
余凉轻轻拂去遮面的衣服,回头僵笑:“现在,确实不太合适了。连师弟,要不你先出去稍等半会儿?”
连晚亭摆摆手:“不必如此麻烦,我出来没带几件换洗衣物,随意搁置就好,用不上柜子。”
“但我需整理一下。”余凉再次暗示。
将晚亭赶出房后,余凉回身蹲下收拾一地的乱衣。
真是有意思,这“余凉”的毛病怎么跟她一样,东西也不整理就一股脑塞柜子里,叫她刚才好一阵难堪。
余凉一件件衣物叠好重新放入柜中,抬首间,注意到了柜子上层的一方木盒。
她犹疑了片刻,最后想着反正“余凉”也不在了,她便是余凉,没什么好顾忌的。
遂将木盒取了出来,欲一看究竟。
木盒瘦窄,约八九寸长,盒面朴素,只有角落处刻有文字——寒尽春生。
刻字人技艺生涩,虽已打磨过,但刻痕的粗糙还是显而易见。大概是以前的余凉亲自刻的了。
她掀开木盒,只见其中躺着一柄短匕,握柄与鞘身上几道墨色金纹,极为精致。
盒中还有一小方纸,上写“萧寒尽生辰贺礼,可切金断玉,余凉赠之防身”。
足够直白,生怕受礼人不知何人所送。
木盒与短匕材质尚新,纸张也未泛黄发霉,看来都是新物,这短匕,大抵是今年要送出去的贺礼。
也不知道这萧寒尽大师兄的诞辰是何时,只是不论何时,以前的余凉是再没机会送出去了。
她捏着书纸微叹了声,合上木盒。
既是未竟之事,替她完成,也不无不可。
余凉回头看了眼连晚亭放于桌上的行囊,略微思索,便锁上了衣柜。
说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进入余凉的卧房,陈设中规中矩,镜桌上妆奁拙扑,里面无胭脂水粉,只有发饰三两支,看来平日的余凉并不好打扮。
与单调卧间相比,穿过隔扇,书房木架上的垒垒经籍却是丰富。
书桌上亦放着不少书册,随意而置,显然时常随手翻阅。
桌面正中是一本未读完的《通元阙文》,余凉看了几页,内容是数百年前已然消亡的通元派的剑法研论,因年代久远有所阙失,故不成剑谱,只供后人考求。
去临枫前,她还在学习这些……倒是努力,难怪能争得开剑大会的参会名额。
余凉推开窗户,天际余晖已散尽,缀着夜色的山松入画窗阑,胜景如故,却物是人非。
叩门声中断了余凉思绪,姜韶在屋外喊道:“师姐!吃饭了!”
“好。”余凉又深看了眼景色,转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