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的反应速度够快,他就没法骂我。
我在床上这一躺就是四五天,整个人都躺懒了,再不动一动筋骨,身子骨都得散。好在这时候棠溪家的伙计也赶到了岭滇,要不然我整个人都得疯。我和棠溪秘密逃出安家的时候安灵序不在,他要是在估计能被我俩气死。我们两个在安家一路出入至无人之境,这种情况大概是安家人有意放我们走,要不不可能这么轻松。
那天我和棠溪起了个大早,收拾完东西就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口出去,然后和早就等在安家门口的棠溪家伙计碰头。棠溪家伙计的领头我认识,是个长着一张斯文脸蛋的高瘦男人,大名徐子黎,外号“鸡骨头”,大概意思是他又硬又难啃还鸡贼,是棠溪的心腹。他看见我和棠溪就笑眯眯地和我俩打招呼,然后反手掏出一打文件和账本准备塞给棠溪看。棠溪搓了搓大拇指,表面上一副冷漠样子,但我知道他实际上头都大了。
我笑眯眯地拍了拍他,一点也没同情他的打算,只是绕过他上了车。
昀靛湖的位置棠溪家伙计一早就查好了,离安家不远,直线距离也就三百来公里,听上去可能很短,但真正走起来可着实不容易,绕来绕去的山路就能给普通人干迷糊了。
我起得太早,坐上车就开始犯迷糊,等再睁开眼睛,就已经身处一片茂密的丛林里头了。阳光被树叶遮挡地严严实实,正巧大风刮起,吹得叶片呜呜作响,乍一听就像有什么鬼东西在哭嚎,非常得阴森恐怖。我打了个哆嗦,隔着衣服按了按身上的鸡皮疙瘩,转头一看,棠溪正在当无情的盖章机器,一会儿一个章。他表情憋闷,就像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被强迫去上学,非常可爱。
我瞬间被逗笑了,抱了袋洋芋片吃,凑过去看他手里的账本,挑了挑眉:“大忙人啊,棠溪家主。”
棠溪很是头痛我调侃他,他叹了口气:“真的很想把这些东西扯了烧火。”
我看看他,点点头认同:“没事,这反正是手抄本,你可以再抄一本,把这本拆了烧火。”
棠溪看上去头更痛了。不愧是我。他伸手抓了把我怀里的洋芋片,倒进嘴里大嚼,顺带着还让我少吃点。再开两个小时大部队就会进入一个小镇,那里大概率是有午餐吃的,没有他就下车给我煮肉罐头吃。我问他为什么不是压缩饼干,他揽了一下我的肩膀,警告我再当十万个为什么,他就把我连夜带回禹杭。还有就是,他家伙食标准就是这样,我爱吃不吃。
棠溪这两天就没给我过好脸色看,犯贱也是要有个度的,所以我当即决定收手,正襟危坐,生怕我惹他不高兴,他把我就地枪毙。毕竟我已经看到他把他那把向来很中意的枪别在小腿上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我开始没话找话,我问坐在副驾驶上的徐子黎什么时候到昀靛湖,他回答得很模糊。我又问他去没去过那地方,这货在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我和棠溪,这才开玩笑道:“没去过,但听说那边的湖里有水鬼,到时候宁老板可以带上潜水装备下湖捞,说不定还真的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水鬼?这个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啧,说起来,老子最讨厌的就是溺死的尸体,每次送到我手里的都是泡得看不出形象的尸体,捏起来就像发酵失败的面团,肉乎乎,软哒哒的,手感非常不好,很影响我工作的心情。
可能是看我眉头紧锁,徐子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笑了笑,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又递了一个红盒子过来,他道:“东家,这是您让我准备的貔貅,找大师开过光的。”
我靠,棠溪原来还信这个的?我一愣,刚准备说话,那串貔貅就出现在了我手上。哦,给我的?那没事了。反正债多不压身,人情欠多了就可以赖皮了。我美滋滋地拨了拨小貔貅,对着棠溪露出来一个非常夸张的笑容试图获得他的注意:“谢谢我的心肝。”
棠溪又撩起眼皮子看我,接着把手里的大多数账本递给徐子黎让这人等等带回去。我有些好奇,就问棠溪徐子黎不跟着我们一起去昀靛湖么?棠溪没回答,看样子是不去了。他依旧不太想搭理我,只是偶尔被问得烦了才回答一句,最后可能是实在是烦死我了,直接一个手刀给我干晕了。
我真的是服了,棠溪,不愧是你。
棠溪用的力道有点大,我被他摇醒过来时脖子有点痛,当然不排除是我睡觉的姿势不对导致的脖子酸痛,毕竟棠溪没真的对我下过死手,顶了天就是嫌烦了把我打晕。而且打晕我之前还给了我一个纯金的小貔貅,所以棠溪还是好棠溪,大好人啊!
小镇已经到了,徐子黎和我们不同路,所以和另外两个伙计开着车走了,留下来的是另一个浑身腱子肉的高壮男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周身打理得很干净,人也笑眯眯的。我不认识,只听棠溪说这是他前些年从某个地方花大价钱挖来的一个退伍军人,功夫很好,大名梁城,我可以叫他老梁。
老梁很好讲话,见我看他,主动和我打了招呼,接着和我说此行规划:“宁老板,我们准备在这个小镇上休整个两三小时,备点装备和干粮。昀靛湖在山里头,这山里没路,车不好走所以可能还要几个小时。顺利的话一天也就走个来回,不顺利的话可能得两三天。”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我们就散开各自行动起来,而我兴致勃勃地抓着棠溪进了一家饭店。
那家店说是饭店,其实就是一户人家的门口挂了个招牌,里面坐在一对老夫妻,正在吃午饭。见到我俩进来,老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他率先站了起来招呼我们,随后拿了一张有些发黄的手写菜单给我们。老太太笑眯眯地走过来和我们介绍他家特色菜,最后我和棠溪一共点了三个菜和两碗饭。他们家里是老爷子掌厨,菜量出人意料地大,我和棠溪吃得打嗝也还剩了不少,于是决定打包带走当干粮。
我们在吃饭的时候跟他们聊了会天,老太太人很热情,老爷子倒是不怎么说话,两个人感情很好。唠了两句家常之后,我就和他们打听了一下昀靛湖。
老爷子听见这个名字,嗒吧嗒吧抽了一口旱烟,吞云吐雾开始装神秘,被自己老婆拍了一巴掌。他装不下去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同我们道:“昀靛湖离这里大概百来里路,在山沟子里头,路不好走,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去过,用了两三天时间,那里没有什么好东西的,就是风景好。实在要说有什么,那里头有水鬼。”
我一愣,老爷子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讲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我唆使棠溪又买了好些老太太做的大饼和腊肉作干粮,这下老爷子讲得心甘情愿,他扒拉了一口老太太端上来的花生米,道:“那是四五十年代的事情了,那时候大家都穷,也没什么东西吃,为了俺老伴能跟着俺不被俺老丈人带回去,俺一狠心就去了深山里找东西吃。那里头没有什么人去过,所以吃的也多,俺抓了好几只兔子和野鸡,甚至抓到了一只小鹿,带回去给俺老伴和孩子吃,那肉香得呦!因为第一次啥事都没有,所以老头子我的心就野了,接着俺想起来城里人很喜欢那些鹿皮兔皮做衣服,所以想去碰碰运气,好抓到点东西回去卖,给俺老伴和孩子添置点东西。”
老爷子絮絮叨叨了半天自己当年的光荣事迹,到最后他老伴都听不下去了,又拍了老爷子一下才算完。老爷子对着老太太嘿嘿一笑,脸上挂上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那天俺又进了山,不过这一次走得远,不小心在树林了一下迷了路,只能在里头乱找,走着走着就见到了一片大湖!俺原本打算在这里打点水,休息一下再走,结果还没走到湖边,就看见一个浑身长着黑色长毛的人从湖里头爬了出来!吓人得嘞!”
在听大爷喋喋不休了大概半个小时以后,我和棠溪抱着两背包吃的喝的出来了。
说句实话,看到我们两个这个情况,估计明眼人都会觉得我们两个被宰了,但是吧,按照实际来讲,也不好说。所以我问棠溪:“你觉得老爷子讲的东西是真的吗?”
棠溪瞧瞧我,评价了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面有一种看傻逼的怜爱。我恨恨地勒住他脖子,把他脑袋夹在腋下,吓得他连忙求饶。我俩嘻嘻哈哈闹了半天,才在原定的地方汇合。老梁早就等在那里了,见我们过来,笑着和我们打了个招呼,迎我们上车。后备箱已经被塞满了,我和棠溪挤了挤,把同样满了的背包放在位置上。
我们继续出发,又过了小半天才到达密林深处,远远望见了昀靛湖。
昀靛湖很大,看上去就比龙川湖小点,今天太阳大,天气好,远远看去水波粼粼的,湖面上还时不时蹿过去几只飞鸟在抓鱼,看上去很是祥和宁静,完全没有那个老爷子说的水鬼的踪迹。
没过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连带着湖面也变得殷红起来。我们决定就地安营扎寨,大多是营帐被我们扎在了岸边,往旁傍边走两步就是湖水,用水很方便。
也累了一天了,我们决定早点休息,准备第二天再下湖一看究竟。
棠溪还在看他伙计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资料,我是熬不住了,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开始闷头大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什么人在推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棠溪正蹲在我面前。我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就捂住了我的嘴,紧接着他凑了过来,用气音同我道:“雾来了,水鬼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