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大部队在铃仙山的地上地下里绕了四五天才终于下了山。刚进旅馆准备坐下喘口气,结果手机一有信号就有人打我电话,我这回手机新买的还没来得及存号码,只能凭感觉接电话,没等我问对方是谁,热情的声音就从对面传过来了:“乖乖,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在家门口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
我听见这声一愣:“棠溪?你回国了?还在家门口?”
棠溪欢快地应是,还在电话那头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给他开门。我顿时有点头大,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了个所以然,最后只能长叹一声,告诉他我现在在沅陵,他这一趟可能要跑空了。棠溪的声音听上去很不高兴,也对,谁能想到他千里迢迢地从国外飞回来找我,我却不在家呢?我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继续和他聊天:“你要不直接用钥匙开门进去吧?先睡我房间,你那个房间被我当仓库用了,等我回来再给你收拾。”
棠溪的声音依旧很不情愿,我在电话里听见卷帘门拉上去和行李箱轱辘滚动的声音。半晌,不情愿的棠溪委屈巴巴地问我:“乖乖,我一个人太无聊了,你能不能报个地址给我,我直接飞过去找你?”
我本想拒绝,但感觉这货快把自己委屈死了,再说他不远万里过来,真死在我屋里也不是个事,我没法和伯父伯母交代。想了想,我还是把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机场名字给了他,告诉他到机场之后打电话给我,我带人来接他。他的声音立刻欢快起来,我再一次听到了卷帘门和行李箱轱辘滚动的动静,估摸着他是准备立刻出发去机场了,对此我只能无奈地提醒他一句:“你记得把家里门锁好。”
我和棠溪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我把他的号码存好,再抬头时就看见了那群逼探究的眼神。我叹息一声,也没打算解释,只是和京爷要了辆车和一个伙计,准备明天去机场接棠溪。京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多问,只是叮嘱我明天路上注意安全。
因为时间实在算不得太早,大家伙儿也都累完了,所以就只简单地吃了顿饭,准备明天再吃好的,晚上我潦草地洗漱了一通,几乎沾枕头就睡。第二天一早,我是被老板娘吵醒的,一看已经八点多了,再不去接棠溪他就要抱着行李箱哭了。等我风风火火地冲到楼下,君家的伙计早就在车边等我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和他道歉,他对着我善意地笑笑,帮我拉开了车门,接着一路狂奔去了机场。
我果然在机场看见了要哭不哭的棠溪,他正在低头按手机,看样子是准备打我电话。我高声喊他,他立刻抬起头,脸上也挂起笑来,然后推着行李就张开手朝我抱过来,边给我搞了一个外国用来打招呼的什么吻面礼,边兴高采烈地冲我道:“渝渝宝贝,有没有想我?”
“想的想的,”我敷衍他,伸手想替他拉行李箱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他摸摸我打着石膏的左手,非常夸张地来了一句:“哇,我的渝宝,谁给你打成这样的?我帮你把这个人弄死。”
我一愣,一把子捂住他嘴巴,警告他道:“这是国内,不是国外,可不兴瞎说啊,光明正大涉黑是要被抓进去吃个十七八年牢饭的!你要是进去了,我可没机会天天来看你。”
可能是我的警告起了作用,接下来一段时间棠溪表现得异常乖巧,什么话都不说,非常安静,我很满意,他这种状态甚至一直持续到君家伙计载着他回到我昨晚下榻的地方,真是可喜可贺。
等我们回到旅馆时,已经十点多了,除了那些个受伤的,绝大部分的人都起来了,他们似乎很好奇棠溪,一个个都朝我们这边瞄,不过君家和虞家的伙计都训练有素,看了几眼之后也就收敛了目光。
颂颂宝贝也起床了,彼时她正在和虞家伙计玩闹,贺昼和虞鸢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看见我,调转车头就往我这边扑,我蹲下来接住这枚小炮弹,她在我脸上猛亲几口,又甜甜地叫了两声干爹。我得意地朝着贺昼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贺昼逐渐扭曲的脸,这货嫉妒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棠溪也蹲下来看我,他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他犹豫半天才感叹道:“乖乖,这是你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不就一个多月没见吗?”
“干爹两个字你是一点没听清啊,”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地伸手替颂颂要红包,“呐,第一次见小辈,你不表示表示?”
棠溪一愣,他年岁不大时就随着家里人出国发展家族企业,每年天南海北乱跑,这两年没怎么回国,也没见过什么小辈,经我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赤函是有这么一个习俗在。他思考了片刻,决定放弃思考,反手掏出钱包抽了好些百元大钞用另一张百元大钞夹住,他对着颂颂笑嘻嘻道:“行,渝渝的干闺女就是我干闺女。来,囡囡,干爹给红包,这次没来得及,下次干爹给你重新包个好看的。”
颂颂是头一次看见棠溪,她不怕生,还会对着棠溪笑,但是棠溪的钱她没敢接,小手在碰到那些钱的时候被火烫了似的缩了回去,小脑袋啪一下砸我怀里,可爱死我了。棠溪不太理解小孩的感情,他见颂颂不接,想把钱塞颂颂口袋里,而颂颂左扭右躲,就是不上套,看上去甚至有些惊恐。所以虞鸢出面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和棠溪打了个招呼,棠溪认了半天终于认出她是小时候住对门的虞姐姐,两个人又是一阵客套。但棠溪好说歹说还是没能让颂颂收下这个红包,他非常沮丧,犹豫了片刻猛地看向我,然后把那一叠纸币塞进了我口袋里。
这回轮到我震惊了,我俩开始拉拉扯扯,颂颂被虞鸢抱着在一边看得直乐,贺昼笑得非常大声,我总觉得这货是在打击报复颂颂刚才叫我爹之仇。我最终没拗过棠溪,他在国外不知道吃什么了,力气死大,我整个人快扑他身上了也没成功把钱塞进他的大衣口袋,我和他大衣口袋的这他妈的一点点距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搞得我真的很想把他兜都掏了。
打断我和棠溪拧巴的人是大强,他非常好奇地晃悠到了我面前,很欠地探头过来看我们两个在干什么,最后以一种无比平静的语调爆发出一句非常惊人的话:“鱼鱼,你背着我们几个玩得挺花啊。”
我哽住了,赶紧摆正姿态给大强还有二狗他们介绍:“咳,介绍一下,这是我发小,棠溪卿安。”
许云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与此同时凑过来的还有安灵序这货,他表情也贱贱的:“我在你家住了这么久,我怎么没见过他?”
“我和他认识将近二十年了,从小到大我都和他一起过年,只是他这两年比较忙,所以你没见过,”我认真解释,又把眼前这几个人相互介绍了一遍,才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不过说到这个,棠溪,你今年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现在才十一月初,你今年不忙?”
“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棠溪的表情很轻松,“所以有空回来陪你过年。”
我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正好,安灵序今年不回老家的话,我们三个大男人凑合凑合过个年吧。”
我话音一落,周围安静了下来,棠溪和安灵序对视了一眼,有些许沉默。
没关系,不熟而已,等等聊个天就熟了,但即便如此,这怪异的安静还是让我感受到了些许尴尬。
雁嗣禾这回算是帮我解围的,他站在二楼抬手招我过去,我和棠溪说了一声,就上了二楼。等我真的上去了,雁嗣禾又只给了我一个洗好了的苹果。他可能是觉得我迷茫的表情有趣,翘起嘴角笑笑,拍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就转身进了房间。
但很快楼下又重新热闹起来,我把苹果揣兜里,下楼时的间隙看见棠溪凑过去和李二狗聊了两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李二狗的脸色算不上好看。我刚想凑过去给他们打个圆场,棠溪就已经走过来了,他笑眯眯的,过来和我勾肩搭背,说等回去给我买喜欢吃的小香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这个,但是有饭不吃王八蛋,我和棠溪伸出手比划,表达我要吃十斤的坚定决心。棠溪笑出了声,他看上去心情很好,所以他又从他带了的那个包里掏出来一个很精致的玉连环给我,说是今年在我家过年付的饭钱。
这是他在国外拍卖行淘的新货,我刚想推辞,但他直接塞我兜里,说是特产。这搞得我更不好意思了,只能摸摸鼻子和他道:“你去年不是跟我抱怨我寄过去的东西你没吃几口吗?那我今年多做点香肠晒点腊肉,为了你我可是特地新泡了料酒,都浸了一年,闻起来可香了。”
棠溪笑得更开心了,他的嘴角咧得更开,也伸手给我比划,表示他也要吃十斤,我认可地点点头,准备回去买个两百来斤肉腌上,毕竟要搞就要搞大点,而且今年棠溪在我家过年,他家里那边就没人了,正好多搞点给棠溪家里人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