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兰又缩回到平常的大小,大步上前去迎接达利姆。
“加兰长老,”这位神谕者微微低头行礼问候道,“能亲自见到您,我很高兴。我一直饶有兴趣地关注着您对年轻‘绿手’们的教导呢。”
“他们进步得很不错,”加兰说,“我期待着他们当中第一批人拿起法器、完全掌握自身力量的那一天。”
“那一天会比您想象的来得更快。”达利姆说。
加兰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神谕者。他这话是预测还是预言呢?对达利姆,总是很难分辨清楚。
达利姆已经不再是雏鸟了,他担起了首席神谕者的职责,带领费尔斯普尔进入了一个开放与创新的新时代。他关于地球的幻象随着萨斯基娅一同消失了,但他还记得自己目睹的一切。他和其他神谕者带来的科技与文化变革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而他们才刚刚起步。
最后来参加这次小聚会的是扎里和克维尔德,他们骑着一头风暴德拉肯从纷争之柱顶上的家赶来。
“我们迟到了,对吧?”扎里从德拉肯背上飘下来时说道。克维尔德跟在她身后跳下,砰的一声落在松软、铺满树叶的地上。
“也不算迟到,”努伊尔说,“我们还没开始吃饭呢。”
伙伴们朝着用餐的亭子走去,文加伦最好的厨师们一直在那儿不知疲倦地准备着饭菜。他们吃喝、欢笑、讲故事,一直到深夜。加兰吃得很饱,尽管如今他大部分的养分都来自太阳和大地,而且酒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这是个盛大的场合,他从未结识过比这更好的一群朋友。他又一次默默地感谢萨斯基娅把大家聚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们全都爬上了德拉肯的后背。起飞向北飞行时,扎里呻吟着,用手抱着脑袋,抱怨道:“你们就不能飞得安静点吗?”
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是第三次进行这样的朝圣之旅了。加兰预计这会成为一项传统,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他们当中最后一个人进入各自的来世。对流浪狗这样的存在来说,那确实会是相当漫长的时间。
他们飞到了在埃尔西亚诺裂谷上方形成的阿尔利姆结构体底部。一排排巨大的阿尔利姆人像俯视着他们。其中有些面孔是他们自己的,有些属于他们逝去的亲友,还有些他们认不出来。萨斯基娅在地球上曾是一名艺术家,这一点在这些人像上体现得很明显,比例精准,细节栩栩如生。
“这是她送给我们的礼物,”加兰说,“我们受之有愧。从萨斯基娅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面对的只有恐惧和敌意,可她却报以善意和同情。最终,是她将我们从自作自受的灭亡命运中拯救了出来。萨斯基娅,无论你身在何方,要知道我们永远感激你。”
他这话几乎都快成了一段祷词。也许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真的会变成祷词吧。如果说有哪个恶魔称得上是神的话,那就是萨斯基娅了。但就目前而言,那琥珀王座还空着。许多在众神之战中幸存下来的人倒希望它就这么一直空着。
这是一个宁静的时刻——大家都在感恩所拥有的一切。努伊尔在一侧靠着他,希耶勒在另一侧靠着他。他伸出树枝将两人都揽在怀里。他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希耶勒不耐烦了,召唤出一群火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只雏鸟。
她的翅膀在微风中扇动着,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注,她眨了眨眼睛,说道:“呃。”她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她试图把身后舞动的微光藏起来却没藏住,这让她的天真模样有点打了折扣。
“她刚刚是……?”克维尔德说。
“希耶勒,我们之前说过在别人面前不能随便用魔法的,忘了吗?”努伊尔咬着牙小声说道。
“呃。”希耶勒说。
“我觉得这下瞒不住了。”达利姆说。
“确实瞒不住了,”加兰说,“我想除了我们这位神谕者朋友之外,被其他人发现也只是迟早的事。希望你们能保守这个秘密。我们的雏鸟因为外貌和发育迟缓的问题,已经受到太多关注了。”
加兰想起每当人们以为希耶勒的父母没注意时,她所遭受的那些异样目光,就皱起了眉头。那些在花园小径上拦住她的其他雏鸟的捉弄——用树枝戳她长着鳞片的皮肤。他当时多么想朝那些家伙放一群痛苦甲虫过去啊。希耶勒既不是德拉肯,也不是精灵,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其他雏鸟都叫她“斯卡拉赫”,这是取自至今仍威胁着“三头统治”的特里卡西斯的爬行动物的名字。她长得其实不太像斯卡拉赫,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嘛。
“咱们回文加伦再讨论这事吧。”努伊尔说。
“说得对。”加兰说。
他们飞回家的途中,气氛紧张得简直都能听见嗡嗡声了——这可不只是因为扎里、风暴德拉肯和霜精灵的缘故。大家都想知道答案,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等他们在自家树屋旁降落时,天已经黑了,于是他们把希耶勒和小巨怪们送去睡觉,然后坐下来准备进行一场加兰和努伊尔已经拖延了好几年的谈话。
“希耶勒既是‘绿手’,也是永恒者,对吧?”扎里问。
“是这样……而且不止如此,”加兰说,“看起来她的前身,那个原始者,对她的改造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据我们目前所能确定的,她现在和原始者一样,能够掌控每一颗世界种子的力量。”
“我猜不包括石之种子吧。”克维尔德说。
加兰朝他皱了皱眉。萨斯基娅离开后,克维尔德又一次失去了他的魔法,因为石之种子已经不存在了。
“据我们目前所知,是不包括。”加兰说。
“那力量之种呢?”艾蕾问。
“我们认为……包括的,”加兰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她肯定也受到了那颗特定世界种子那些不太好的影响吧?她长大后会变得和巨怪搬运工一样头脑简单吗?”
“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艾蕾说。
“她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体发育都比较迟缓,”努伊尔说,“但伊萨尼厄斯向我们保证,对于永恒者来说,这是正常的。她的心智在缓慢成长,不过确实在成长,她可不傻。”
“克松罗斯也能掌控每一颗世界种子的力量,而且他心智健全。”加兰说。
“这可有待商榷,”流浪狗说,“但原始者可不像搬运工那么笨。”
“我就是这个意思。”加兰叹了口气,“现在你们都知道了。克松罗斯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些,又是怎么做的,我和你们一样不清楚。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养育她,保护她免受世间疾苦,直到她准备好独自面对这些为止。这也是所有父母能做的事。如果我们需要你们帮忙,希望你们能伸出援手。”
“当然会的。”米尔娜说道,其他人也纷纷低声表示同意,“希耶勒是个那么可爱的孩子,我们绝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加兰心中涌起一股宽慰和对这些人的感激之情。虽然他们可能会一次分别数年甚至更久,但他知道,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在身边。
寂静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号角声,紧接着是两声短促而尖锐的号声。
“这表示文加伦的核心地带出现危险了,”加兰说,“生命之种有危险了,我得去看看。”
“我们和你一起去。”扎里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齐心协力,沿着小路朝着文加伦跳动着的核心地带下方的圣池奔去。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个人,周围全是神情紧张、弓弦紧绷的守卫将他团团围住。
一个男人站在水池中央,双手高举着。他手无寸铁,身上也没穿衣服,除了脖子后面以及脊椎上有一条金属带之外。这个男人既不是精灵,也不是人鱼,既不是矮人,也不是巨怪,他是人类。
那男人转过身来,转身的同时,他的手动了一下。金属刀刃从他的肉里伸了出来,引得守卫们纷纷发出警告声。片刻之间,刀刃就将他的整个身体包裹了起来。他的眼睛上罩着一块光滑的、抛光的面罩,面罩上闪烁着复杂的光与色的图案。
“啊,”他用带着奇特口音的森林语言说道,“你们就是我想见的人。别紧张,我叫伊万,我是代表我们共同的朋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