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2(2 / 2)深层隐意识首页

她呆呆地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根长长的木矛。

然后她的目光移向了那个一动不动的精灵。他的脸颊上有几道深深的伤口,是被她的爪子划的。她刚刚是不是把这个可怜的家伙给杀了……?没错,他是袭击了她,但他也只是在履行职责啊。她才是这里的闯入者,是个丑陋的怪物。而且如果他死了,那她可就不只是外表像个怪物了。他躺在那儿,看起来是那么瘦小、脆弱。也许这个精灵在他的族人里算是中等或偏高的身高了,但在萨斯基亚旁边,他就跟个孩子似的。

她拖着脚步走到他躺着的地方,摸了摸他的脉搏。然后她松了口气。还有心跳,虽然有点不太规律,但很有力。她把他靠在树上撑起来,这样他就不会被浅水里的水淹死了。

萨斯基亚有点被自己这么轻易就打倒对手的事吓到了。她这新身体可能力量大得离谱,但她可不懂怎么打架啊。在今天之前,除了在电子游戏里,她离真正的战斗最近的一次经历,还是她七岁的时候,蒂莫西·罗斯踩坏了她的沙堡,她一脚踢在了他的要害部位。她只能推测这身体自带生存本能,在她身处险境时就会接管身体的控制权。

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哦,对了,她的肚子上还插着一支长矛呢!嗯,还有那支箭,不过箭的事倒没那么让人担心了。那支长矛已经完全穿透了她的腹部,从后背穿出。然而,她却几乎感觉不到那个伤口的疼痛,只是有一种冰冷的疼痛感在慢慢蔓延,她肯定是休克了。

身后传来喊叫声,还伴随着一阵咆哮声,那声音可能是狗发出来的……也可能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发出的。

萨斯基亚不敢再耽搁了。她没时间把长矛拔出来了。她从通道上一跃而下,沿着下方长满青草的小路飞奔而去,拼命地寻找树木的遮蔽。山下就有树,就在再往前一点儿的地方……

她意识中模糊的一角很是惊讶,自己居然还能站着,更别说还能跑得这么快了。

她感觉到一支箭刺进了她的腿。

接着,她的双手和双脚在黏糊糊的、雾气笼罩的水中扑腾着、滑动着。她一头扎进了昏暗之中,穿梭在茂密的树木和高耸如树的菌类之间,那些菌类可不太像巨型蘑菇。

又一支箭朝她呼啸而来。紧接着又是一支。

这片沼泽是一片原始而阴森的泥淖之地,满是黏液,里面似乎有大虫子在她周围窜来窜去,大概是被她流到水里的血吸引过来的。沼泽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黏糊,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她一直跑,直到四肢酸痛、肺部发疼。然后她又接着跑。慢慢地,肾上腺素的作用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疼痛。现在,伤口真的开始疼起来了。而且她也察觉到了流血的情况,流了好多血啊。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处理一下伤口了。

萨斯基亚小心翼翼地在一处树根形成的“小岛”上坐了下来。她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现在插着好几支箭呢,背上两支,大腿上一支。

最好先处理这些箭伤。把长矛拔出来之后她可能会昏过去,而且在鼓起勇气处理那个大伤口之前,她得先试试这些小伤口会怎样。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

她开始拔箭,箭从肉里拔出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每次拔掉一支箭,都会有一股热乎乎的血涌出来,不过很快就变成了细流,然后就完全止住了。伤口还看得见,但愈合的速度快得惊人。疼痛已经在减轻了。

她松了口气。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在很多奇幻设定中,巨魔都有着超强的再生能力,能让它们对那些足以杀死大多数生物的伤势毫不在意。这里的情况似乎也是如此。不过现在该试试这种能力的极限了……

她用手指握住长矛的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剧痛,就忍不住呜咽起来。从后背把长矛推出去应该更安全些,这样带倒刺的矛头在拔出的过程中就不会扯伤其他部位了。但要那样做的话,她得把手伸到后背,从那个别扭的角度把长矛完全拉出来。她的胳膊虽然长,但即便不考虑疼痛的因素,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哦,这可太糟糕了……

“赶紧弄完吧。”她催促自己。越早把这东西弄出来,伤口就能越早开始愈合。前提是她不会最后后背露出一串肠子……

“该死,我怎么就偏偏想到这个了呢。”

趁着还没失去勇气,她骂了一句妈妈听了肯定会不高兴的脏话,然后开始用左臂把长矛从腹部往外推,同时用右臂往外拉。一阵白热化的剧痛袭来,她差点昏过去。鲜血从伤口涌出,浸湿了她的缠腰布和下面的苔藓。她把手挪到后背,手指在已经沾满鲜血、滑溜溜的矛杆上艰难地寻找着力点。使出最后一股极大的力气,她终于把长矛拔了出来,听到长矛哐当一声掉在了身后的地上。

鲜血还在从她腹部那个参差不齐的洞里往外流。有那么一会儿,她慌了神,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但很快,血流就慢慢变成了稳定的细流,因为伤口就在她眼前开始愈合了。

然后她瘫倒在地,疲惫不堪。她在那儿躺了一会儿,此刻最想做的就是蜷缩起来,把这一切都当作一场梦忘掉。遗憾的是,她还得再继续赶路一阵子。在自己的血泊里睡觉可不是明智之举。血腥味会招来食肉动物,而且她留下的血迹也会让追踪者找到她的位置。

萨斯基亚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或者说,尽量站起来,只要不疼得太厉害就行。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捡起那支带血的长矛。带着它有点累赘,不过等之后需要找食物的时候,它就能派上用场了。

接下来,她在沼泽里艰难跋涉,每走一步,沼泽就变得更深、更危险。她很快就数不清自己滑倒或者绊倒了多少次,衣服也一次次地浸到黏液里,或是被带刺的树枝和锋利的树叶划破、扯烂。

有一次,一只巨大的蜻蜓在头顶嗡嗡飞过,它那薄如轻纱的翅膀拂过她的脸。她惊叫一声,停住了脚步。那东西都有她前臂那么长了!

没有迹象表明其他人(甚至连精灵都没有)来过这片沼泽的这个区域;没有道路、小径、木板路,也没有丢弃的物品或者脚印。只有大片潮湿的树木、植物、黏液和菌类,还有腐烂的原木,以及——哎呀!有个大家伙从她脚下窜了出去。萨斯基亚瞥见了一个黏糊糊的甲壳和好多条腿。她慢慢地往后退。这些超大号的虫子是怎么回事啊?

最终,沼泽变成了旱地,不过这里的灌木丛变得更茂密了。她来到一个长满苔藓的洼地,觉得这个地方凑合着能让她在剩下的夜里躲一躲。她在苔藓床上躺了下来,蜷缩成一团,试图入睡。

尽管疲惫不堪,但她就是睡不着。她又冷又湿,伤口还在阵阵作痛。而且时不时传来的哼哼声、咆哮声,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透过树叶瞥见的动静,让她一整晚都瞪大眼睛,神经紧绷。

在不用操心生存问题的时候,她的思绪总是回到那些至关重要的疑问上。这是什么地方?她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为什么会变成巨魔呢?

在来到那片林间空地之前,她梦到自己从海底深处浮了上来。但那真的只是个梦吗?那段经历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和事故之后她一直做的那些奇怪的梦很相似。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又如此离奇,她不禁开始怀疑之前的想法。这似乎很像是对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一种梦境隐喻。

因为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对吧?

那在这之前呢……?一想到这个她就头疼。她记得自己在卧室门外的走廊上晕倒了。又是一次癫痫发作,不过这次比往常严重多了。妈妈发现她之前,她肯定在那儿躺了好几个小时了。她一想到妈妈声音里的惊恐,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当时感觉就像自己要死了一样。

要是她当时真的死了呢?要是她死了,这里就是某种怪异的来世呢?她打了个寒战,想象着妈妈伏在她毫无生气的身体上哭泣,伤心欲绝的样子。

嗯,有一点是肯定的。这里可不是天堂。除非上帝是个十足的蠢货。就今天这事来看,她还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是上帝创造了地震、蚊子和痛经这些东西啊。这里也不是《圣经》里描述的地狱。至少,不是那种烈火熊熊、硫磺弥漫的地狱。地狱里可没有寒冷的日子。当然了,历史上各个宗教还提出过许多其他类型的来世说法:瓦尔哈拉殿堂、哈迪斯的冥界、阴间和炼狱,等等。说不定其中某个说对了呢。

还有那些相信轮回转世的人呢。嗯,她现在确实有了新的身体,从这方面来说倒是符合。但显然这不是典型的轮回转世情况,不然她应该转世成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或者一个正在分裂的胚胎。要真是那样,那在她看来可就是地狱了。萨斯基亚想不出还有什么比一个成年人的意识被困在一个无助的婴儿身体里更可怕的事了。事故之后她就有过那种感觉,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那是一种更具科技性质的轮回转世吗?她的灵魂被上传到了电脑模拟程序里?一个极其逼真的虚拟现实游戏里?也许这种说法比什么神奇的来世更能解释她现在的处境。不过这看起来还是极其不可能的。现在的科技可还没达到那种程度呢。除非她被冷冻起来了,然后……

萨斯基亚醒来时,感觉自己的狗爬到她身上,正在舔她的脸。

“下去,刻耳柏洛斯,”她嘟囔着,“去找妈妈玩儿吧。我还得再睡会儿呢。”

等等……这不对啊。刻耳柏洛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就被垃圾车轧死了。萨斯基亚已经没有狗了。而且就算有,也不可能……

她睁开眼睛。那根本不是狗。事实上,她很难想象有什么东西比现在这个正爬过她后背、用长长的、毛茸茸的触角触碰她脸的细长生物更不像狗了。她盯着它那闪闪发光的复眼和不停抽动的颚,长这么多条腿的东西不该长得这么大呀。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慌乱地跳着躲开,大喊道:“啊!弄掉它!弄掉它!”

那只巨大的蜈蚣根本不理会她想把它弄掉的举动,反而像一条扭动的围巾一样绕着她的脖子爬来爬去。

她伸手去抓它,不小心用爪子刺进了它柔软的腹部。那生物尖叫起来,缠在她脖子上的身子也收紧了。萨斯基亚也尖叫起来,双手用力撕扯着它。一股黏液溅到了她的脸上和身上。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这个倒霉的家伙撕成了两半。她松开那两半身子,看着它们在地上抽搐着,细小的腿在空中乱蹬。她想把身上的黏液擦掉,结果却弄得更脏了。

这肯定是她有史以来第二——不,第三——糟糕的起床方式了。

她低头看着蜈蚣剩下的部分,它终于不动了。这时,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哦,不……”

她嘴里开始分泌唾液。从那还在渗液的残骸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让她的脑子一阵混乱。她想吐,可又想抓起那美味的虫肉大快朵颐。

“我才不会把那东西放进嘴里呢!我宁愿饿死。我宁愿——呃!”

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她那不听话的手抓起蜈蚣的后半截,往嘴边送,嘴巴下意识地咬了下去,锋利的牙齿撕下一大块又酸又有嚼劲的肉。

她一边作呕,一边嚼着、咽下了这一口腐臭——但奇怪的是还挺好吃——的肉。她又咬了一口。接着再咬一口。吃到第三口的时候,她想吐的感觉减弱了,开始觉得这其实也没那么糟糕。这就是食物啊。她的身体需要食物。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了,那她凭什么还指望自己以前作为人类的口味和喜好能占上风呢?

几分钟内,她就把那只巨大蜈蚣的两半都吃光了,连内脏什么的都没剩下。那肉可比两只整鸡的肉还多呢。肉,还有……其他东西。她打了个寒战。

她从洼地爬出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已经不疼了。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色伤疤,而且那伤疤也在渐渐褪去。巨魔的愈合能力可真强啊!这倒是好事,因为今天她可能得走不少路呢。

这片森林的这一带景色很美。昨晚因为恐惧、疼痛和疲惫,她都没怎么留意。现在,虽然还是小心翼翼、浑身酸痛,但她可以开始欣赏周围的环境了。

她周围是一片蕨类植物、奇特的菌类和潮湿树叶交织而成的景象。头顶上方是茂密的树冠,由高耸入云、长满苔藓的树木撑起。一阵微风轻轻吹散了空中最初的几缕雾气,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黄色、棕色和绿色让树木都亮了起来。

萨斯基亚一直都很喜欢在这样的地方徒步旅行(要是没有那些大得离谱的虫子就更好了),但过去两年她都没怎么徒步过了。事故后的第一年,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废人。第二年,她又一直忙于工作,而且身体也还没完全恢复健康。她和老朋友们出去徒步过几次,但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健康,而她……可就不行了。他们对她很有耐心,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

嗯,现在这个问题不存在了。撇开受伤不谈,这副身体强壮得惊人。她感觉自己都能跑着上山了。

不过,首先她得爬上一座小山。找一座能俯瞰周边地区的山,她得弄清楚自己所处的方位,决定接下来往哪儿走。找一些不会一看到巨魔就动手杀的人。或许可以去找其他巨魔。不过,从大多数奇幻小说里对巨魔的描写来看,她的同类可能也不会比精灵好相处到哪儿去。

萨斯基亚爬上一个陡坡,来到山脊上,然后沿着山脊爬到了最高点。遗憾的是,即便在这里,视线也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挡住了。要想看到更远的地方,她得爬上这些古老的大树中的一棵才行。那得是一棵非常粗壮结实的树,才能承受得住她的体重。

她找到了一棵合适的树,沿着粗大的树干往上爬,一直爬到了树冠高处。

她突然想到,如果在这儿又癫痫发作了,那可比迷路麻烦多了。可话说回来,每次骑自行车她也都是在拿生命冒险,但这也没拦住她骑车呀。

其实,仔细想想,这已经不是她原来那副受损的身体了,对吧?她以前的那些伤疤现在都不见了。要么是她作为巨魔的再生能力把伤疤消除了,要么就是这些伤疤原本就没在这具身体上。照理说,她作为人类时受的内伤,包括脑部损伤,应该也都没了。而这就意味着……

再也不会癫痫发作了。

她差点没抓稳手里抓着的树枝。如果真的摆脱了癫痫的困扰,那她之前遭受的其他痛苦也算值得了。差不多算是值得了吧。

附近有什么东西沙沙作响,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不管那是什么——是鸟、蝙蝠还是巨大的食人虫——萨斯基亚都希望它不会因为她闯进了它的巢穴而太生气。

她站在一根能承受住她体重的最高的树枝上,摇摇晃晃的,把头探出树叶形成的帷幕,望向树梢之外的地方。

“什么……这……”

她惊得张大了嘴巴,有个东西飞进了嘴里,她下意识地就咽了下去。

在她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森林向后延伸,直至锯齿状的山峰,山峰笼罩在雾气之中。在群山之间的山谷里,蜿蜒的湖泊初现端倪。在她右边,森林戛然而止,仿佛消失在了悬崖边上。而在她身后,地势向上倾斜,通向一些高得不可思议的……东西。那看起来可不像是她见过的任何一座山。

回头看向她来的方向,也就是现在她左边的方向,巨大的石刺从沼泽中斜着刺出。她很确定那些东西违背了重力定律,它们的悬空部分实在是太长了。石刺的斜坡上长满了树,除了离她最近的那根石刺的下部,那里耸立着她刚刚逃离的精灵小镇的那些奇特尖塔。她知道,在那上面的某个地方,肯定有一片雾气弥漫的林间空地,空地上有一棵扭曲多节的树,还有个看着像破损电脑显示器的东西,以及一群还在寻找逃脱的巨魔的愤怒精灵……

这些奇特的岩石构造虽然壮观,但并不是让她露出惊讶表情的原因。

朝着湖泊的方向,透过雾气的帷幕,有一个黑色的轮廓。那轮廓太过实在,不可能是云,但又似乎太过庞大,不像是别的什么东西。一根巨大的柱子从地平线拔地而起,占据了大片天空。在头顶上方,那根柱子分裂成一道道黑暗的枝杈,向天空伸展。

不,不是枝杈。是树枝。

地平线看起来很不对劲。这片陆地不是球形的,也不是平的,而是狭长的,就像一个……

这是一棵树。或者说,如果从坐在它一根树枝上的微观生物的视角来看,一棵树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就像北欧神话里的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是所有树的始祖。

那些远处的山峰;它们不是山。那些巨大的尖刺……也不只是岩石构造。这片森林、这片沼泽、这个湖泊,她周围的一切……它们都坐落在一棵大得难以想象的树的一根巨大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