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蔺寒枝在岳远离世的十七天后,收到了“山阴市陵园路青松墓地126号”的地址。
蔺寒枝自然知道这是哪里,但他不能贸然前来,因此一直在等,等到山阴市内发生了当地分部无法处理的任务,需要总部支援,才带着苗玥施施然前来,又伪装自己从未出过酒店,让一切都顺理成章。
甚至,为了更掩人耳目也符合逻辑,他明早还要带着苗玥再来一趟这块墓地,正大光明祭拜前任局长。
墓园四处环山,黑蒙蒙的一片,像是光线无法透进来的地方,忽而,有湿润的水液滴在手背上,蔺寒枝下意识伸出手指,摸摸眼角,以为是自己哭了,但很快,他便感觉到更多的湿润正在滴落下来,乱七八糟砸在他身上,只是天下雨了。
牛毛般的雨丝下得密密麻麻,在车灯映照下显出一小捧,被车灯照得金灿灿的,像是一捧烟花。
虽是小雨,但很快将蔺寒枝浇透了,冰凉刺骨,好在他擅长忍受不适,因此并不觉得多么难耐。
只是一点冰冷罢了。
墓碑上,写的名字是王石,而非岳远。王是岳远母亲的姓氏,王石是母亲替他取的名字。
他其实一直很想重新做回王石,但他虽是岳家家主,却也没能到为所欲为的地步,尤其是这种改换姓氏,将整个岳家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的事情。
谁能忍受自家家主是个外姓人?
“岳……王叔,我来看你了,你说你,怎么弄不好,还非让我亲手挖你坟,这种大不孝的事情,还刚好下雨了,一会不会有雷劈我吧?”蔺寒枝如此说着,也不看泥泞地面,直接双膝一弯,重重跪在地上,任凭自己的衣服与头发被雨水沾湿,紧贴身体,而后对着泥泞雨水,也对着墓碑上王石那张憨厚的脸,磕了三个响头,比清脆雨声更响亮。
而后他维持着跪姿膝行两步,来到墓碑后,用水泥板灌溉搭成的小小墓室,水泥本就脆弱,蔺寒枝略微用力,就将盖在最上面的那块水泥板掀起,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从大众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一把租车公司知道要下雨贴心准备的伞。
撑伞固定在墓碑上,确认雨水不会打湿了骨灰盒,蔺寒枝才小心将那块水泥板抬起,搭在墓室一侧,看向被安放在里面的,一只黑色的骨灰盒。
这骨灰盒不是殡仪馆里那些款式十分繁杂的品种,平平无奇,却装着个曾经和小山般壮硕的男人。
那样的男人,死后竟然也只有这样轻飘飘的一捧灰。
难怪都说,死亡这件事本身,是最最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