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62章 送果品(2 / 2)红楼梦新编白话版首页

这时邢岫烟赶忙出来,迎着凤姐赔笑道:“使不得,没这回事,事情早过去了。”凤姐道:“姑娘,不是这么说。不讲事情本身,单论这名分,就太荒唐了。”岫烟见老婆子跪地求饶,忙请凤姐进屋坐。凤姐道:“这种人我清楚,除了我,他们对谁都没大没小。”岫烟再三替老婆子讨饶,只说自家丫头不好。凤姐道:“看在邢姑娘的份上,饶你这回。”老婆子这才起身,磕了头,又给岫烟磕了头,才离去。

两人坐下后,凤姐笑着问:“你丢了啥东西?”岫烟笑道:“不是啥要紧的,一件旧红小袄儿。我本叫她们找,找不到就算了。这小丫头不懂事,问了那婆子一声,婆子自然不依。都是小丫头糊涂,我也骂过了,不必再提。”凤姐打量岫烟,见她虽有些皮棉衣,却都半新不旧,未必暖和,被窝想必也单薄。至于房中桌上摆设,虽是老太太给的,却原封未动,收拾得干干净净。凤姐心中不禁起了敬意,说道:“一件衣服虽不要紧,这大冷天的,又是贴身衣物,怎可不问一声。这婆子太放肆了!”说了一阵,凤姐起身,在园中各处转了转,便回去了。

回到自己房中,凤姐叫平儿取了一件大红洋绉小袄儿、一件松花色绫子一斗珠儿小皮袄、一条宝蓝盘锦镶花绵裙、一件佛青银鼠褂子,包好让人送去。

岫烟被那老婆子闹了一场,虽有凤姐出面压制,心里终究不安。想着“众多姊妹都在这儿,没一个下人敢得罪,唯独我这儿,他们竟说三道四,还正巧被凤姐撞见”。思来想去,觉得无趣,却又难以言说。正暗自垂泪,见凤姐那边的丰儿送衣服来。岫烟坚决不收。丰儿道:“奶奶吩咐,若姑娘嫌是旧衣裳,日后送新的来。”岫烟笑着谢道:“多谢奶奶好意,因我丢了衣服,她便送来,我万万不敢收。你拿回去务必代我谢过奶奶,这份情我领了。”说着拿了个荷包给丰儿。丰儿无奈,只得拿回去。

不多时,平儿同丰儿又来,岫烟忙起身相迎问好,让座。平儿笑着说:“我们奶奶说,姑娘太见外了。”岫烟道:“不是见外,实在过意不去。”平儿道:“奶奶讲,姑娘若不收这衣裳,不是嫌旧,就是瞧不起我们奶奶。方才说了,我要拿回去,奶奶不许呢。”岫烟红着脸笑谢:“既如此,我不敢不收了。”又让了一回茶。

平儿与丰儿回去,快到凤姐处时,碰见薛家差来的一个老婆子,彼此问好。平儿问:“你从哪来?”老婆子答:“那边太太姑娘叫我来给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请安。我刚在奶奶前问起姑娘,说姑娘去园中了。可是从邢姑娘那儿来?”平儿问:“你怎知道?”老婆子说:“刚听说的。二奶奶和姑娘们行事真是令人感念。”平儿笑了笑说:“你进来坐会儿吧。”老婆子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瞧姑娘。”说罢便走了。平儿回去,向凤姐回复了此事。

且说薛姨妈家中被金桂搅得不得安宁,见婆子回来,说起岫烟之事,宝钗母女不禁落泪。宝钗道:“都因哥哥不在家,让邢姑娘受苦了。亏得凤姐姐照应。咱们也得留意,到底是自家人。”正说着,薛蝌进来道:“大哥哥这几年在外结交的都是些啥人,没一个正经的,来的都是狐朋狗友。这两日我都打发走了。已吩咐门上,不许再放这种人进来。”薛姨妈问:“又是蒋玉菡那些人?”薛蝌道:“蒋玉菡倒没来,是其他人。”薛姨妈听了,又伤心起来,说:“我虽有儿,却似没有,就算上司准了,也是个废人。你虽是侄儿,却比你哥哥懂事,我后半生全指望你了。你今后定要学好。再者,你聘下的媳妇儿,家道不如从前。人家姑娘出嫁不易,别无所求,只盼女婿有出息,日子方能好过。若邢丫头也像那一位,”说着朝里屋一指,“我也不说了。邢丫头有廉耻、有心计,能安贫,也能耐富。等咱们的事了结,早些把你们的婚事办了,也了我一桩心事。”薛蝌道:“琴妹妹还未出嫁,这也是太太的烦心事。至于其他,不足为虑。”众人又聊了会儿闲话。

薛蝌回到房中,吃了晚饭,想起邢岫烟寄人篱下,在贾府园中日子清苦,日用起居可想而知。又想到当初一同前来,她的模样与性格自己都清楚。只叹天意不公:像夏金桂那般,偏生有钱,被娇惯得泼辣无比;邢岫烟这样的,却受尽苦难。真不知阎王判命时是何标准。烦闷之际,想吟诗一首解闷,又苦于没时间,只得胡乱写道:

蛟龙失水似枯鱼,两地情怀感索居。

同在泥涂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虚。写完看了看,本想贴墙上,又觉不好意思。暗自思忖:“莫要被人瞧见笑话。”又念了一遍,道:“罢了,粘墙上自己看着解闷吧。”再看一回,终究不妥,便夹在书里。又想到自己年纪不小,家中又遭横祸,不知何时了结,致使幽闺弱质的岫烟如此凄凉寂寞。

正想着,宝蟾推门进来,端着一个盒子,笑嘻嘻放在桌上。薛蝌起身让座。宝蟾笑着对薛蝌说:“这是四碟果子,一小壶酒,大奶奶叫我送来给二爷。”薛蝌赔笑道:“大奶奶费心。叫小丫头送来便是,怎敢劳烦姐姐。”宝蟾道:“二爷客气。自家人,不必说这些套话。再者我们大爷之事,让二爷操心,大奶奶早想谢二爷,又怕旁人多心。二爷也知道,咱们家中人心不齐,送点东西本不要紧,就怕惹来闲言碎语。所以今日略备了些果子和酒,叫我悄悄送来。”说着,又冲薛蝌笑了笑,瞅了一眼,道:“明儿二爷莫再这般说,叫人听了难为情。我们不过是下人,伺候得了大爷,自然也伺候得了二爷,无妨的。”薛蝌秉性忠厚,且年轻,见金桂与宝蟾这般相待,心想宝蟾所言因薛蟠之事也在情理之中,便说:“果子留下,这酒姐姐拿回去。我向来不善饮酒,偶尔喝一杯,平日不喝。难道大奶奶和姐姐不知?”宝蟾道:“别的我能做主,独此事不敢。大奶奶的脾气,二爷晓得,我若拿回去,不说二爷不喝,倒要说我不尽心了。”薛蝌无奈,只得留下。宝蟾正要走,又到门口张望,回头冲薛蝌一笑,手指屋内说:“她或许还会来亲自向你道谢呢。”薛蝌不知何意,反倒有些局促,说道:“姐姐代我谢大奶奶。天寒,莫着凉。再者,叔嫂之间,不必拘礼。”宝蟾不答,笑着离去。

薛蝌起初以为金桂因薛蟠之事,或许真有歉意,备了酒果来致谢,也有可能。待看到宝蟾这般鬼鬼祟祟、不尴不尬的模样,心里也起了几分疑窦。可他转而又想:“她到底是嫂子的名分,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呢?或许是宝蟾不懂事,自己不好意思怎样,便借着金桂的名头,也未可知。但不管怎样,她毕竟是哥哥屋里的人,总归不妥。”忽又念头一转:“那金桂向来毫无闺阁礼数,有时还打扮得妖里妖气,自以为美,说不定是心怀不轨呢?要么就是她和琴妹妹有了什么过节,所以设下这毒计,想把我也拖进浑水,落个不清不白的名声,这也说不定啊。”想到此处,心里竟害怕起来。正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忽听窗外“扑哧”一声笑,把薛蝌吓得不轻。欲知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