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虫洞事件后,萧若水就常到尚书府教孟兰刺绣,亏得流莺帮忙处理绣坊诸事,做好莨绸成衣后,便鲜少再去尚书府,这些日子手头的活倒也闲了许多。
这日她闲坐于绣架上绣花,沈芸和她侍婢倒闲闲来了绣坊。
沈芸敷衍几眼绣女介绍的绣衣,就直步走向萧若水。
“萧姑娘,你的牡丹绣得可真好。”沈芸甜甜说道,顺手摸了摸绣架上细腻光滑的牡丹。
萧若水手里红丝绣花针停凝半空,忙起身向沈芸行礼,并提醒她小心被自己手中绣针扎到手指。
“萧姑娘无意伤我,我又怎么会被针扎到,除非姑娘有意伤我,那可就害人害己了。”甜腻女声转而阴沉,一笑森凉。
萧若水心知沈芸话中有话,粲然笑问:“沈小姐何出此言,如何害人,如何害己?”
沈芸见萧若水一副气定神闲模样,强压心中愠怒:“萧姑娘想必你是知道的我自小喜欢表哥,希望你不要插足其间,让我与表哥生了嫌隙。”
“其二,我与表哥本就是门户相对,你,还是自知之明的好,否则,便是害己。”
萧若水轻笑,“沈小姐你表哥在你眼里是颗明珠那是你的事,不一定所有人眼神都和你一样,你多虑了。”
“那日你和我表哥在湖边私会怎么回事。”
“私会?那日我在湖边散步只是和孟少爷偶遇罢了,何来私会之说。”萧若水冷言。
她的话沈芸自不尽信,这次来绣坊本想扬扬自己的威风,不曾想平日刁蛮任性这次却栽在了萧若水手里,她带着满身怨怒疾离绣坊。
愤然离去时正巧被迎面端着绣线的流莺瞧见,没好气地瞥了流莺一眼。
流莺道:“若水,这姑娘是谁啊,看样子不是善茬。”
萧若水绣着手里的牡丹云淡风轻对流莺解释了刚才事情的经过。
二人一番唏嘘。
傍晚,南国街道张灯结彩,绣坊里几个姐妹,说是今晚有灯会想和大家一起去逛逛,萧若水听到灯会二字霎然心悸阵阵,面色憔青,流莺看情形不对,想起那晚萧若水同自己说过的旧事,正想婉拒众姐妹,却被萧若水抢先开口:“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流莺你陪她们去吧。”虽然语气很轻,字句间不易被人察觉的轻颤声听在流莺耳里分明是一股彻人心骨的凉,黯人心神的伤。
若非萧若水同自己倾述出那一段不堪回首过往,必是今日也不会感同身受。
萧若水看着流莺柔化目光,知流莺是担心自己,流莺本就是喜热闹之人,又怎不想去看灯会,只言说自己想独自一人静静,再三婉拒流莺作陪,她这才勉强答应和其他姐妹去看灯会。
大街小道华灯初上,人流如织,欢声笑语敌不住坊内人儿只影残烛,兀自成伤。
往事一点一点向萧若水侵袭而来,支离破碎的片段在萧若水脑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想得越多,痛苦,悲伤,仇恨由浅到深,由表及里层层侵蚀,最终回忆停在那晚醉酒在饭馆内。烛火将熄未熄,少女身影融入黑暗,她沉步向屋外行去,一步一步不见花灯如昼,不闻路人欢笑,曾经她也有放过花灯的美好祈愿,猜过灯谜的巧笑嫣然,岁岁年年美景依旧,现今这美景在她眼里却是哀景生生撕裂心上未愈伤疤,穿过街巷恍惚间来到当日酒醉的饭馆,萧若水抬眼望了望依然陈旧的牌匾,依然高挂在门前枯树上的红灯笼,依然狭窄的街道。凄凉一笑,晃了进去,拿了几壶酒在一处偏院独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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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少爷,你看外面多热闹,可比你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门里读书有趣多了。”常恒道。
身旁的孟珣悠悠走着,一路上常恒不住对他说话,却只得到只言片语回复,不过常恒倒是很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大概是习惯了。
穿过大街,转入小巷常恒正说着一路上有趣的事,孟珣骤停,转望对面饭馆。道:“走了一路,你也说了一路进去歇会吧。”
常恒看了一眼破狭饭馆,不喜道:“少爷,此地偏僻,不如我们…….”
还未等常恒说完,孟珣已然潇潇洒洒走了进去。
“老板,还有酒吗。”青衫少女一个踉跄迎面撞到他身上,一脸醉意。
“姑娘你喝多了,快些回家去。”老板无奈道。
孟珣这才看清少女模样,疑惑道:“若水姑娘。”
萧若水并未理他,拿起喝完的酒壶继续向颇不耐烦的老板要酒,“我没醉。”老板不再理会,若水气急的拉起孟珣衣袖,微醺道:“老板你看我认识这个人,他叫孟珣,没醉吧。”
老板无奈只好又给了两壶酒打发了她,“孟少爷,你也是来喝酒的吗,不如我们一起喝。”说着又跌跌撞撞的拉着孟珣到了院落里。
孟珣没有说话,任由她这样拉着直到院落,二人跪坐院中,孟珣拿着酒壶优雅浅酌,暮春夜风凉凉,轻拂起孟珣持酒的宽苍衣袖,身前桌上摆满了萧若水喝剩的酒壶,她自顾自的猛灌一口酒,道;“孟珣你今日和我初次见你的穿着一样,所以刚才我一眼就认出是你。”黑夜里兰花簪幽白通透。
孟珣浅酌了一口酒,漫然看向萧若水,“若水姑娘也没变,只是今日不同往日清醒。”
萧若水没有理会,满身酒气在园中晃悠,竟胡乱唱起歌来:
白月溶溶,行路茫茫。
堂上燕雀,尚能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