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王辰再次苦笑一声,不过这次却像是松了口气,说道:
“我听到您的话,想起了我……一个朋友的母亲,越发觉得那个朋友厚颜无耻,忍不住想伸手掐死他。”
“我那个朋友,他……曾抛弃了他的母亲。”
说到这里,王辰手中的茶杯被攥的越来越紧,开始有轻微的晃动。很明显王辰的内心并不平静,因为他从覃老身上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那个被抛弃在家里,苦苦等待,是不是也如眼前这个老人一样孤苦无依。
王辰湿了眼眶,但又被习惯性的冷漠所压制,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
“简单来说,我的家里…曾经出现了一点问题,可我在家里最需要我的时候,丢下我母亲独自一人离开了。”
“我这些年什么都没想,迫使自己不去思考,总是在逃避。”
“深夜,那些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如梦魔一般不断惊醒着我,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我曾听到噩耗,却只有迷茫。”
“我摸着口袋,却心比人死,我曾多次站在高桥之上,除却贪生怕死一无所有,如今,我却厚颜无耻的再次回到了这……”
王辰看着茶杯里倒映出的模糊面孔,“直到最后……一切都已经晚了,我才翻然醒悟,我是无法一个人活下去的这个事实……”
“太孤单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孤单,举目望去,再也没有了归宿……”
“我母亲,是不是到最后还在一直等着我回去,她是不是还在苦苦支撑。可是什么都没做到的我,究竟有什么资格去面对她?”
“我害怕,非常的害怕。”
王辰的头,越来越低,就像是要将自己的脑袋埋起来,永远不再接触世人的目光。
“……”
沉默,宛如扼住了人的咽喉持续了许久许久。
覃老多次抬起的手,复又放下,抬头望向夜空,慢悠悠道:
“你知道吗?”
“人啊,总是需要一些寄托,方能觉得自己依旧存在。否则,那便是空荡荡的虚无,抵触不到地面,没有实感。”
苍凉的夜空下,覃老声音如此空洞,似是复杂感情背后的一具空壳,蕴含着令人难受的深沉,恍若可以将人拽入深海。
在那几句话之后,覃老酝酿了许久,慢慢的,他才接着说道:“自我初至此地,已居有年矣。往昔,我如风中落叶,漂泊不定,未曾设想会在此地生根。”
“然,自他们向我伸出手那一刻起……不知不觉中,此地已成为我难以割舍的地方。”
“吾心所系,犹如雏鸡对母鸡之依恋,稍离视线,便觉不安。故我频频回顾,再三流连,终至驻足……”
说到这里,不知不觉覃老的说话方式又用回了曾经惯用的语调。怕眼前这个年轻人听不懂,他摇头失笑,复又简洁的说明道:
“简单来说,就是曾经我漂泊到此处,碰到一些需要帮助的人,就像看顾稚童,只要稍微不看一下就会觉得不安心,所以我想着,再看看,再看看……看着看着,我就这样留了下来。”
“后来啊,后来我于此筑庐,历经数次修缮。由简陋茅屋,渐变为坚实木屋,最终蜕变为眼前居所。见证风云变幻,历经世事沧桑,我独自撑起那塌陷之屋顶,屹立不倒。
说到这,覃老低头将目光重新放在王辰身上,转口莫名其妙的问道:“你可曾知道此城镇昔日名字叫什么吗?”
王辰仔细想了一会,摇摇头,“不知道。”
“青石村,这才是其旧名,”覃老娓娓道来,“昔日,有两百户乡民自南边逃荒而来,于此地扎根繁衍。因村口屹有一块硕大的青石,遂以青石村命名之。”
“然时光荏苒,村民日渐殷实,遂觉青石村之名略显粗鄙。遂将‘青’字易为‘金’,‘石’字改为‘池’,寓意财源广进,生活如池水般丰盈。”
王辰听着覃老陈述了前面,后面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没办法,这老家伙总是喜欢在自己面前秀文化,有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需要思考一下才能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如果金池镇是新区,那么这里就是处于城市与农村的边缘,唯一一处还没被历史洪流淘汰的旧时代残留。
毕竟这里到底算不算金池镇的范围还真不好说,更像是一个独立出来的区域,可要说独立,这里又是金池镇的发源地。
追根溯源,可以说金池镇的居民基本都是从这里搬过去的,就连王辰家祖辈同样也如此,不过随着时间淡化了这一点而已。
而覃老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表达青石村才是金池镇真正的祖地,那么青石村能是哪里,不就只有脚下站的这片地方吗?
老家伙是想得到王辰的认同感?
可归属感这种东西,你不可能强加给下一代。
你可以说这是忘本。
可这不光是王辰的问题,也牵扯到了一个人的根本。第一印象,生长环境,教育问题,所以关于归属问题一直都没有个定论。
当然,身为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中年大叔,虽然心里是这样想,但表面王辰还是讨好道:“我第一次听说金池镇还有这种故事,后来呢。”
“后来啊……”
覃老沉吟了片刻,抿了一口茶才说道,“后来啊,你听我讲,故事还长,不过此似乎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原本聚精会神准备倾听的王辰瞬间耷拉下脸,没想到这老头一把年纪也会开玩笑。
“呵呵,言归正传罢。”
为老不尊的覃老将话题扯远,然后又接回话题说道:“你问我怨不怨将我抛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