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九心中顿生出一种感觉,这老头似乎很不一般。因为这葫芦的小秘密,除了他以外,几乎无人知晓,也从未引起过他人的注意,此刻却被这老头一眼看破。
“老头子我呢,姓张,名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别人常常喊我野老,所以,这些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我已时日无多,你就尽管问吧。”说罢,老头子看向天空的皎月,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转头一看,小九已经来到老头的身边,将身上的连帽披风脱下,盖在了老头的身上,然后坐在了老头身旁的地上,打开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顺带吃了几口早已经抓在手里的花生。
细心体贴的小九,让老头顿时心流暖意。
张野老借着月光,只看到了小九一身简朴的芦灰色布衣,乌黑的长发,披落在背后,他的眼神充满了柔情,仿佛可以冲淡洗礼万物一样,此刻正盯着自己。
这月光下的青年男子,不过弱冠之年,却散发着一股凛然英气。
“老头儿,你可知这清河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八年未归,这里现如今却物是人非了。”
张野老盯着小九,缓缓讲道:“迁移了。”
“近几年的洛水都不太安稳,现在洛水河边的诸多乡邻都搬走了,你们清河乡,也不过是其一,我来这里不过是想安度晚年罢了。”
“你可知清河乡迁往何处去了,我想见见我的家人。”青九盯着满月,有些失落的低语道。
老者回道:“不知,我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空了,好在东西不少,很多都没带走,也够我余生所用了。”
“不过你八年未归,可愿讲与我听吗?”
小九起身,拿过桂花枝,往河边略微清洗,摘了几朵桂花予老者,自己也拿了几朵,含在嘴里,饮了数口清酒,坐在老者身旁地上,缓缓讲起。
“八年前,我不过总角之年,随心任性,与爹娘争吵生隙,离家出走,后却念着爹娘寻我归家,哄我与我道歉,可我却未及他们出寻,就已…………”至此,小九的言语哽咽了几分,没有继续再提及发生了什么。老头也只顾吃食。
片刻稍许,小九躺地望月,继续说道:“我任性自满,越八年世俗讨打,不敢归家,此间八年,每一日都不及我在家中过的那逍遥自在,温馨幸福,衣食无忧。”
“正此间八年磨难,我问心自我,谢罪于爹娘,于今日正式归家,可人不在,家也已不在。”
说罢,青九已经饮完葫芦里的最后几口清酒,风一吹,桌上的桂花叶飘起,散落在空中。
在老者的眼中,皎洁的圆月,谈心的青年,喝净的清酒,飞舞的桂花,这一幕如同画卷一般,烙印在心底。
风吹过,清酒猛烈的后劲一簇而上,此刻,青九已悄然闭上了双眼,在这团圆的佳节里,昏睡了过去。
老者起身将披风盖到小九的身上,将木桌上最后的吃食卷起,走到洛水边,将吃食洒在了地上,喝了一口竹筒剩余的清酒,然后将剩余的倒在地上,顿了一刻,好似在怀念着什么,随后向草庐一步一步地走去。
至此,老头儿没有再倚着那柄竹制的拐杖……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在这青年小子身上,看到了一丝不属于他的光景。
八月十六,天,亮了……
黎明的一丝光亮,照在青九的脸上,躺在地上的一夜,显然睡的没那么舒服,看到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露出了一抹微笑。
起身扬尘,将披风穿上身,走到河边,捧一捧清水,扫去了脸上的颓态,回身来到起身之地,捡起地上的酒葫芦,于草庐的水车接了一壶清水,饮了几口。
回身坐到摇椅上,享受起这清晨的一丝舒爽感,一口呼吸,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通透凉爽。
享受半刻,起身于草庐窗口望入,老者还未醒来,青九悄悄离开,走过竹桥,回到清河乡里,自己的家中。
一番打扫整理,焕然一新,于此,他也发现了那已尘封多年的家书。
来到室外,石桌旁,一跃坐到石桌上,单脚伫在石桌上,另外一只脚搭在石桌下,打开信笺,单手后撑,细细看到。
“孩子,当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至少也已及笄,我们已经不在清河乡了。多年未归,爹娘对不住你,苦寻多年也未打听到你的下落,但孩子,你记住,不管你在哪里,不管还识不识我们,爹娘永远希望你好好的,一生快乐,你的路,你自己做主,愿我们今生还有重逢之日。”
——江鹤、雨荷亲笔
小九此刻眉头微皱,眼角泛红,内心虽惆怅,但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浑身放松般地躺在了石桌上。
望着天空,说道:“已经迁走五年了吗?一定会再见的,爹——娘——。”
顺手拿出火折子,将信笺和信一同烧了,烧了个“干干净净”,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了。
起身,取了工具,将屋边的竹子砍成六尺长一截,拎着走出乡外,来到了茅庐边上的竹桥上,往返了几趟,将不稳的地方加固了一番。
老头子早已醒来,就坐在摇椅上看着小九一点点做完走过来,然后给小九扔了一颗金黄色的种子。
“去,把它种在河边的那片田里。”
小九不思其解,不过还是起身去了。
距离草庐百十步的距离,这河畔的田野是整个乡的田地,现在已经荒芜了好几年。
在这里种,岂不是还要重新翻地?这不是妥妥的使唤我做苦力吗,心里突然想到。
大声喊:“老头子!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