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伯山不知道阿疏苍白的面色何故,甚至在等待阿棠师父和余若鲤的间隙里,给阿疏像在药铺里那般讲着毒,还看了薛铃儿同样铁青的脸,感叹了一句,“且女子惧寒,这味毒对女子折磨更甚,不曾想,薛卯林当初不敢也不舍服下这枚毒药,就这样的一个窝囊废,教养出的女儿倒是个人物,竟然愿意替亲爹受这么大的苦...即便是按时服了解药,也要忍受毒药与解药二者相冲带来的疼痛,她竟能熬过这么多次...”
“义父——”阿疏打断了呈伯山的话,他哽着嗓子问,“我想着药理大通,您若把薛小姐的解药给我服上,岂不是我也能勉强好个大半?”
呈伯山倒是没有再怀疑,顺着阿疏的话往下答他的问:“这毒发的法子是差不多的,但你中的毒更甚,而解药甚寒,恐伤筋入骨,我先施了针止住毒性散发,还需一碗白芷煮水先行内服,进入五脏六腑,先行解表祛寒,夜里再服药解毒,我这次来得急,这里没有现成的丹药,我写个方子给阿棠和那个厨子去煎成汤药就是。”
有方子。
躲在屏后的苍许也有些松了口气,这是阿疏用命赌来的解药。
阿疏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原本以为师父若有解药在箱子里,能救薛铃儿也就罢了,呈伯山竟然没有药,甚至要写方子。
呈伯山看一向不形于色的阿疏突然如此奇怪,还以为他是在高兴自己的命有救。
阿疏站了起来,深深地跪下,对呈伯山磕头行了大礼:“如此,阿疏多谢义父能救命。”
掌控他人命运还要令他人感恩戴德,呈伯山显然对这种挟持下的阿疏很是满意,从药箱中拿出纸笔,速速就写好了方子,递给阿疏:“诺大个薛府,倒不至于连这点药材都没有,只是份量斟酌这事儿,不用我教你吧。”
阿疏接过方子,再次行了大礼,喃喃道:“阿疏更要多谢义父这些年来,养育之恩。”
呈伯山有些心疼阿疏,但他终归是疑心重之人,他这回听出不对劲了,猛地站了起来,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阿疏刚刚被打了一鞭,加上中了剧毒,虽然呈伯山为他止住了毒,但他依然没什么气力。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再次行礼。
薛老爷不知何时药效退了,此时他已经醒了过来,看到阿疏和呈伯山面对面站着,他想说话,但嘴上被塞了布,无法出声,他只得用脚挪着步去踹最近的椅子,椅子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苍许觉得是时候了,他刚要持剑而出,却听到了薛铃儿的声音。
薛铃儿早就已经先行一步自己把手上的绳子的活结扯了,让手上的绳子松脱了,她再麻利地把手上的绳子扯下来,把脚上的绳子也解了,快步走到阿疏面前冲着他的胸口就是用力一推。
“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她下了一些力道,阿疏才后退两步,就突然瞪大了双眼,反手揽过薛铃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用力转了半圈。
他看到薛铃儿的背后,是呈伯山抽出了针灸包里的针,用力掷了过来。
他让薛铃儿在自己身后,他用背在迎自己的养父的袭击。
就到这里了吧,他想。
他想起在王城看店时,四扇店门都是大开着迎客,有时他可以看到路过的三两个姑娘嬉笑着,结伴去买胭脂和簪花。
这个年纪,薛铃儿应该像那些姑娘们一样,有自己相好的玩伴,相约一起去走个集市,就这么嬉笑吵闹着到了年纪,她阿爹也会为她找个家境殷实的、父母健在的清白人家,她该欢笑着去过更舒心的日子。
同那些姑娘们一样年纪的薛铃儿,夜半三更在为毒发而疼痛万分,许多次忍不了时候,就想拔剑结果了自己,但为了薛家,为了阿爹,她不能就这么死,偏偏也知道她阿爹早就变成了自私逐利之人,一直在利用她的孝顺。
这些所有的苦,都是养育又教导自己的养父给她的。
他这条命又算什么呢?
他万幸这次赌赢了。
就算赌输了,这命也当是他替他的养父还给了她的。
阿疏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