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里最近新来这位可说不得,是那位执掌兵权的六皇子,犯了谋逆大罪,听说不日便要斩首。
余若鲤在厨房里洗洗涮涮,听着狱头子交代她好好给这位“贵客”做几顿饭,让他投胎路上别饿着,好生下黄泉。
“你可知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六皇子!别看他今日落得这番下场,可就算把他打碎了捏出来,都还是皇上的亲骨血,一点怠慢不得!”牢头特意来嘱咐余若鲤好生做饭。
“哎!”余若鲤应了一声,低头下了猪油把锅烧热,准备炒胡芹。
她在牢里当了近一年的厨娘。
当今这位皇帝,仁政的名声在外是响当当,百姓更口口相传,说便是穷凶极恶的犯徒,也要当做个人来待,不可苛刑,临了还能点个菜喝口小酒,吃口热乎的断头好饭再上路。
皇帝仁爱,当差的就平添了许多活,光是做顿牢饭都得辛苦半日。
何况她负责的这片并不简单。
受贿的朝臣、忤逆的皇戚,都在这一片关着。
她就负责给这些关进来也许就出不去的囚犯们做吃食,他们知晓自己这辈子玩完了,容易在牢里对着来送饭的狱卒看守们口出疯言、胡乱议政。本来在牢房做事的人手就不够,大家借口事情多,推着推着,送饭这不讨好的差事儿就顺手落在做饭的余若鲤手上。
余若鲤拎着食盒走向尽头的那间牢房。
不愧是皇子,连牢房都被事先打点了一番,被褥高枕齐全,还有一张梨木桌。
余若鲤看到一个穿着囚服,长长的头发披落下来,虽有些灰尘,但竟没有一般犯人的杂乱,而是整整齐齐地梳在背后,顶上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上头插的玉簪像是在警告来者:无论什么境地,他依然是皇子。
“吃罢,蒸了米饭,烧了条酸辣爽口的海鱼,还有今早刚采摘的胡芹,以及一碗热蛋羹。”
余若鲤把食盒往里推了推。
那个背影开口了,声音低沉,似城楼的钟鼓,闷闷地响了起来:“早就听闻狱中伙饭甚好,我还未看到就已先嗅到香气,看来我父皇惯会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
余若鲤微微低头,正要告别:“小的不敢妄议天子,只本分做事。”
听到余若鲤的声音,那个背影转了过来,带着有点意外的一丝轻笑:“不曾想竟是位女子?!”
余若鲤低着头,余光却看到六皇子转了身,便讨好地向着他行了礼,方解释道:“殿下见笑,寻常百姓讨生活,不过就挣个一碗米一捧油罢了,哪里还分什么男女。”
余若鲤听见六皇子自嘲地笑了笑:“殿下?我早已是削权戴罪之身,还这般称呼我做甚么?”
“那你同我在这里啰嗦个甚么?有的吃就赶紧吃!”
余若鲤再也没能装下去,抬起头就冲着那个人凶了一嘴。
真是的,这是她今天最后一趟活,她没空跟着这位待死之人咬文嚼字,还想着下工后赶着去三岔口那个每日必提早卖空关门的甜水铺。
抬起头的她,看到六皇子肃杀的脸,而六皇子也正意外地看着她,似乎有些被余若鲤刚落下那句凶话给震惊到了。
更震惊的是余若鲤。
他正正地对着她,余若鲤看到他身上大片大片的划痕,和隐隐渗出的干透的血迹。
“殿下这是被乱刃砍伤,但均不致命,唯有一处最深,离心口不出三寸,甚是凶险。”余若鲤很快回过神来,直直盯着六皇子的伤,直接下了定论。
这下,六皇子看她的神情更显意外:“竟猜得七八分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