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东京的霓虹灯开始逐渐苏醒,给这座城市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
饥饿、寒冷和眩晕正在折磨着我的意志,胃中的绞痛,残破的衣服,虚弱的身体都同这座喧嚣繁华的都市格格不入。
周围是匆匆而过的行人,他们或是归家心切,或是前往下一个灯红酒绿的场所,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已经记不清是如何沦落到如今这种境地了,现在的我只想着能够幸运地在垃圾桶里,翻找到一块能够充饥的食物。
今天是平安夜,无数青春靓丽的年轻男女结伴而行,尽情地享受着银座商圈繁华的夜景。放眼望去,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包装精美的商品,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随着广场钟声的响起,人群开始朝着地铁站口汇聚,地铁马上就要进站了。
在搜寻了一圈食物无果后,我蹲在地铁站外的楼梯口祈求着能有好心人施舍一点食物。路人行色匆匆,无人为我驻足停留片刻。
突然,一声“哎呦”,在人群中响起,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正弯腰抚摸着自己的脚踝,旁边有位男士正在不停地鞠躬道歉。
“请你原谅我女士,不小心踩了您的脚,我真心向您表达歉意。”
在男人不停地鞠躬道歉下,女子终于原谅了他,“真是倒霉,请你以后注意点!”
女人起身的时候,一个球形的物体从她背挎的包中滑落了出来。女人没有丝毫察觉,跟随着人流快步走进了地铁站内。
正当我好奇那个球形物品是什么的时候,它已经被人群踩成了圆饼,然后在一人一脚的传递下,被踢到了我的面前。
我颤抖着双手拆开了已经布满脚印的包装纸。
是一块高热量的汉堡!
对于一个已经饿到两眼发黑的人来说,一块可以充饥的食物此刻就是全世界最有价值的物品,而周围那些琳琅商品此刻都一文不值。
早些年,我是绝不会吃被人踩踏过的食物。可如今落魄至此,蜷缩在街角,手中这块从垃圾桶旁捡起的半冷汉堡不仅仅是一块食物,它是我今天唯一的慰藉,是对抗饥饿与寒冷的最后防线。
正在我享用这个救命汉堡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抬头望去,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位身披米色风衣,头戴绒帽的女士。她正在一边吐烟,一边朝我的方向注视。我想,也许她是在等人来接她的空当时间里发现了我这个阴暗角落里的小丑,她像看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观赏完了我刚才的狼吞虎咽和饥不择食。
低头看了眼还剩下的半块汉堡,我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刚刚进肚的半个汉堡让我恢复了一点力气,我扶着垃圾桶慢慢站了起来。抬头望去,路灯下的那个女人还在朝我这边看着,我看不清她的眼里究竟是好奇还是怜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朝着她哈腰,希望她能施舍我一点钱财。在我鞠了几次躬后,那个女人既没有朝我走来,也没有把头转向别处,就那样从容的看着我的滑稽举动。
意识到不会得到施舍之后,我将剩下的半块汉堡揣入怀中,转身朝着我在桥洞下的临时落脚处走去。
桥洞离地铁站不算远,走过几个路口就到了。桥洞下跟我一样露宿街头的人还有十几个,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许多年,只有我是前两天刚到此地。
穿过一段泥泞的下坡台阶就来到了桥洞下面,我紧紧揣着刚才剩下的半块汉堡快走几步来到了我的帐篷外,朝着里面喊到:
“惠子,惠子,快出来看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惠子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自从两个月前她的母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我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扶养成人。惠子也非常乖巧懂事,没有因为我现在的窘迫而哭闹。每次我出去找食物的时候,她都很安静的待在帐篷里,因此周边的流浪汉都不知道我还带着一个女儿一起住在这个破帐篷里。而每次我找到食物后总是把肉留给她吃,她也很懂事,每次吃一半后就告诉我吃不下了,我明白那是她想让我吃剩下的一半食物。
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迎接我的不是从帐篷里拉开拉链的可爱女儿,而是没有回应的寂静。预感不好的我心跳急剧加快,我不清楚帐篷里面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惠子生病了还是被人发现带走了。
我焦急地拉开帐篷,里面杂乱一片,褥子被踢成一团,惠子却不知所踪。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随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短暂的眩晕之后,我感觉嘴巴一阵疼痛,睁眼一看,原来是我旁边帐篷的白胡子大叔正在掐按我的人中穴。他看见我醒了过来,低声对我说到:
“你窝里怎么还藏了一个小女孩?抓她的人还没走呢!他们正在桥上等着你回来呢”。
我抬头看向桥面,两个身穿西服套装的男子正戴着墨镜看向我这里,他们的手里还拎着惠子的外套。看见我注意到了他们,其中一个男人故意将惠子的外套高高举起,朝着我挥动了几下,然后转身朝着桥头走去。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去追他们,怎奈气血冲头,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白胡子大叔再次将我扶起,靠在墙边缓了一会儿后,我眼中的金星逐渐消失了。我的视线重新在桥面上搜寻着两名黑衣男子的身影,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在我寻找那两名黑衣男子踪迹的时候,之前在地铁站路灯下的女人出现在了桥面上。她站在桥上朝下张望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人。当她看到我后,径直朝我走了过来。好嘛,原来都是一伙的。路灯下的女人负责盯我,两个黑衣男子负责抢走惠子。
我把剩下的半块汉堡留给了白胡子大叔,然后气愤地撸起袖子朝着风衣女人走去。就在我马上走到她跟前的时候,两名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胳膊强行将我架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被架上车的过程中我没有丝毫反抗,等坐到车里后,他们给我戴上了眼罩。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我的内心很平静,没有一点恐惧。我知道这辆车会把我带到惠子的身边,也能够让我知道到底是哪个债主抢走了我的女儿。
车子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停了下来,我的眼罩被取了下来。从车里下来,周围是一片荒废的加工厂。从不远处发出的海浪声可以判断,这里离港口不远。
黑衣男子推搡了我一下,示意我往加工厂里面的办公楼走。加工厂虽然看上去已经荒废多年,但里面的办公楼却装修的十分豪华。在两个黑衣男子的带领下,我乘坐电梯来到了顶楼,走进了最里面的办公室,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武田。
武田是老相识了,在横滨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后来我到东京发达了以后,他也曾短暂地投靠过我一段时间。后来,他离开我去投奔了一位社团大哥,自那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了。
武田看见我被带进来后,脸上十分惊讶,连忙站起身将我迎进了屋内,安排我坐在沙发上。随后,武田打开了他座椅后面的暗门,走进了另一间屋子。等待片刻之后,武田恭敬地将一位老者迎了出来。在看清了老者相貌后,我愣在了原地,他竟然是我两年前的噩梦——武藤。
武藤可能是全东京最大的现金王了,同时也是东京最大的放贷人。在我两年前遭遇资金流断裂风险的时候,曾经找武藤的公司借贷过一笔资金应急。自那之后,就有了第二笔,第三笔。直到房价腰斩,股市崩盘,我手里连给武藤利息的钱都没有了。随后不久,武藤派人来将我的公司、房产、股票全部收走抵债,然后把我像条秋田犬一样扔到了大街上。
那件事之后我以为我们之间的账已经两清了,我不清楚他为何又在两年后找上我,还将我的女儿惠子绑走。带着无比的愤怒,我朝着武藤吼道:
“把惠子还给我!武藤,有什么账我跟你算,你这么大岁数了,对一个孩子下手,不怕下辈子遭报应!”
武藤没有马上回应我,而是和身边的武田耳语了几句。在武田小声解释了几句后,武藤终于说话了:
“哦,是你啊。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之间的账早就清了,我现在要清的是那个小女孩妈妈的账”。
我朝着武藤大声吼道:“可她两个月以前就离开人世了!”
武藤听后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们这儿可没有人死账销的说法,她死了不是还有她女儿吗?现在看来好像又多了一个你。不过我看你现在这副乞丐相也拿不出来一分钱。算了,把那个小姑娘收拾收拾明天晚上跟其他女孩一块装船送美国吧!”
武藤的话刺激到了我的神经,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朝他扑去,但在半路被他的保镖拦住。看着武藤准备起身离开,我一边挣扎着一边怒吼道:
“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惠子妈妈的账,我来还!”
听到我的话后武藤没有停留,而是朝武田挥了挥手,示意他来解决这件事,然后转身走进了内屋。
武藤进屋后,我被按在了沙发上。武田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身边问到:
“渡边君,那个小女孩是你女儿吗?我记得你跟嫂子没有孩子啊!”
我简单跟武田介绍了一下我跟惠子相识的过程,武田听后跟我说到:“渡边君,既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又何必去接这笔账,是,她母亲欠的钱不多,只有两千万,但利滚利,现在也有五千万了。当然,这点钱对几年前的你不算啥,但你现在这样,我们老大肯定不会相信,你能拿的出这笔钱。你还是别管这事儿了,一般像这样的小女孩,我们即便把她们的亲人带来也很少有愿意还钱赎人的,都是签了协议拿钱走人。不过你放心,这些女孩到美国都是有白人富豪收养的,是去过好日子的”。